第14章 游戏
周羡鱼走出电梯，一转弯就看见楼白月正站在她的房间门口。
这条走廊没有窗户，壁灯暗黄的光落在那人的身上，投下修长的影子。
周羡鱼脚下一顿，愣了一下，向他走去：“这么巧？”
楼白月一手插兜，转头看过来，看上去并不惊讶，大概已经敲过门却没有得到应答。
他说：“你出去怎么不叫我？”
哦，对，昨天约定过出门要叫上对方的来着。周羡鱼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
我是在演戏，你难道不是礼尚往来？就跟“下回请你吃饭”一样，谁会当真啊。
她给自己找了个借口：“我怕你还在睡觉，就自己出去逛了一下。”
同时她向系统感慨：“他可真让我省心，出门居然真的乖乖叫上我，我精湛的演技都没有地方发挥了欸。”
系统：【……】您要是知道这个人昨天晚上干了什么就不会这么说了。
毕竟，任务目标一旦在任务完成前死亡，任务当然就失败了。而当任务目标是这么个毫无畏惧地把自己置身危险当中的疯子……
省心？算了吧。
“省心”的楼白月并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转而问她：“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羡鱼一怔：“你怎么知道的？”
楼白月笑了笑：“我猜的，刚刚第一眼看见你，感觉你心情好像不太好。”
岂止是不太好……周羡鱼叹了口气：“猜得真准。我在舞厅收拾了一群垃圾，然后遇见了林画。哦，他承认了他是林画。”
楼白月的眉尾稍稍下压，他问道：“他跟你说什么了吗？”
周羡鱼歪着头想了想：“我就问他为什么针对我，他说什么来着……想让我在林家发光？噫，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奇奇怪怪的，我觉得他有病。”
说完，她还肯定地点了点头。
楼白月若有所思：“发光？他是不是看见过你帮助别人之类的。”
周羡鱼惊讶地看他：“你怎么知道的？”
楼白月垂下鸦羽般的睫毛，在眼窝处落了两片阴影，遮住晦暗不清的眼神。
我怎么知道的？大小姐，在我们这种挣扎于黑暗的人眼里，你的嚣张的正义，简直就是耀眼灼烫的太阳啊。
他不答反问：“他还说什么了？”
周羡鱼掰了掰手指：“他说想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林家亮一次，还有……啊，他说我还是这样好，会发光。别的好像没了，我一点都不想跟他说话，直接给气走了。”
楼白月又笑了。每次看到大小姐对其他居心叵测接近她的人的厌恶，他都会感到愉悦。
看吧，只有我是她的朋友。
他怀着这样的愉悦，说：“也许他有精神疾病。”
周羡鱼翻了个白眼：“肯定的。”
她掏出自己房间的房卡，说：“不聊他了，破坏心情。虽然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好像是不会再给我找麻烦了，但是对这种人能躲就躲吧。”
楼白月赞同地点点头。
周羡鱼一边开门一边说：“你要不要到我房间来玩？两个人热闹点嘛。”
“好啊。”楼白月在她身后扶住房门，进门之前，微微侧头看向之前周羡鱼走来的方向。
一双窥伺的眼睛，充满嫉妒和怒火。
楼白月的唇角轻轻一勾，目光从眼尾扫过去，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
他向前踏了一步，干脆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不远处的林画死死地握着轮椅的扶手，气得浑身发抖。
他看见了，从那个房间里漏出来的明亮光线。是她身上的光。
但是……但是，她身边的那家伙，凭什么能跟她那么亲近？
他奢望了好多年，破釜沉舟只求一面之缘的光芒，被那人手腕一转，轻巧地收在房门之内。
凭什么！
——
玩腻了手游，周羡鱼想了想，从行李箱里掏出一副扑克牌。
“我们来玩这个吧。”她说，“输的人要给对方一样自己的东西，怎么样？”
楼白月盘腿坐在地毯上，仰头看她：“可以啊。玩什么，斗地主吗？”
周羡鱼的手一顿。
斗……斗地主？大小姐可从来没玩过这种东西啊。
她走过去坐到楼白月对面，把一叠扑克牌从盒子里抽出来，往两人中间的地上一拍，严肃地说：“比大小！”
楼白月：“？”
他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疑惑的表情，虚心求教：“比大小是怎么玩的？”
周羡鱼一脸正经：“就是把牌倒扣着，你抽一张我抽一张，谁的更大谁赢。”
楼白月沉默了几秒，点点头。
在周羡鱼伸手拿牌准备洗牌的时候，他清冽如冰的声线迟疑着响起：“你不会玩斗地主？”
大小姐面无表情地抬头：“从来没玩过。怎么，这是很丢人的事情吗？”
楼白月微微笑起来，他一歪头，落地窗外扑进来的灿烂晨光簇拥着他，漂亮得如同洁白大理石雕琢而成的天使。他说：“当然不是啊，我只是觉得……周小姐是个很乖的孩子呢。”
周羡鱼：“……”这跟乖不乖没什么关系吧。
然而她抬眼看见楼白月的脸，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好默默地叹了口气，低头在脑中表扬了一下系统：“感谢你给我选了这个目标对象。”
系统发出疑问的声音。
周羡鱼诚恳地说：“他真是我身边这些人当中最好看的那一个。”
系统：【……不谢，周小姐。】
最好看的楼白月一手托腮，看着周羡鱼生疏的洗牌动作，“啧”了一声，倾身伸手把一叠牌轻松地夺了过来。
忽然被抢牌的周大小姐没反应过来，手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她愣愣地抬头，见那一叠扑克牌在楼白月的手指间翻出花来，开开合合，顷刻收拢落在地上，被他指尖一抹展成完美的扇形。
楼白月按着牌，停了几秒，慢条斯理地收回手，说：“周小姐，请吧。”
周羡鱼被这一把炫技惊到了，随便抽了一张牌，一边感叹道：“你怎么这么厉害啊。咦，我是红桃六。”
楼白月也跟着抽了一张，随口说：“我从小在新奥尔良的红灯区长大，那边的赌场虽然没有拉斯维加斯的有名，但是也不少，这点东西看看也会了。”
他两指夹着牌，清瘦的手腕一转，亮出牌面，笑道：“不巧，我是黑桃九。”
周羡鱼此刻没心情关注输赢，睁大了眼睛：“什么……红灯区？”
楼白月把她手里的红桃六抽走，和自己那张一起收回整副牌中，重新洗牌，漫不经心地说：“对啊，我的母亲是……啊，怎么说，特殊职业工作者。听说当年是我父亲去那边出差，让她怀上了我。”
周羡鱼忽然想到他昨天在甲板上说的话，“母亲的顾客总是妄图对你动手动脚”，瞬间感到头皮发麻。
她就说呢，这个世界再怎么不正常，也不至于有这么多癖好特殊的人。原来是……这种顾客啊。
原来是……红灯区啊。
楼白月本人似乎并不在意她会想些什么。他也的确只是顺口把自己的身世讲了一下，既不为了博取同情，也不为试探对方是否会因为这个嫌弃他。
扑克牌在他白皙纤长的指下再次开成扇形。他抬头一挑眉，彬彬有礼地说：“不过不用担心，我还不至于在这种小游戏里出千。还是你先抽吧。”
他果然不一样，周羡鱼想。
那些寥寥几语就能让外人看出混乱、黑暗甚至绝望气息的过去，对他来说似乎不算什么，他对此没有感到悲伤、羞耻、愤怒或者自怜，顶多只是一点轻微的厌恶，像对待一块粘在鞋底的口香糖。
他并不抗拒把歇斯底里反抗过的童年揭开来，展示得风轻云淡。偶尔生出的感慨，也不以夸耀抑或获得他人怜悯为目的。
在这个人均偏激到疯狂的世界里，他对待这段——用周羡鱼的话来说，黑化必备过去——的态度，几乎平和得让人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周羡鱼忽然就觉得，让她抛开偏见和立场来看，楼曜和楼白月之间，最后的赢家一定是楼白月。
她收回思绪，撑着下巴说：“公平起见，你先抽吧。对了，我输了一回，我也想不出能给你什么，你自己说吧。”
楼白月就抽了一张牌，一边说：“那我就要一支你的笔吧。”
周羡鱼想到自己以借的名义拿走，然后谎称墨水用完了，表面上扔掉实际上带回家藏进柜子里的那支笔，悄悄心虚了一秒钟。
她起身从桌上拿了一支笔，弯腰递过去：“那，给你。”
对方接过后，她坐下抽了自己的牌。两个人一对牌面，周羡鱼得意地抬起下巴：“我赢了。我要……你的领结。”
楼白月今天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搭了牛仔背带裤和一个小小的浅蓝领结。
他抬手把领结扯下来，扔进周羡鱼怀里，说：“行吧，愿赌服输。”
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也随着他的动作散开来，露出深深的锁骨。
周羡鱼：“……”是她的问题还是楼白月的问题，她怎么觉得这个奖品不太对劲儿呢？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说：“继续继续，下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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