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假相
几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楼白月身高腿长的，一坐下来一双长腿无处安放，牛仔裤下露出了清癯的脚踝。周羡鱼十分羡慕地瞟了一眼，往林茹芸那边悄悄移了移。
楼白月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不由得笑了一下。他很快又把笑容掩下了，没有被周羡鱼发现。
林茹芸不停地、忍不住地看他，下意识地捏着自己的手指。
这个人，在现实中见到的感觉和照片里完全不一样。照片里的他是晕着微光的绮丽，美好得像一个天使，但现实中的他——那样收敛不住的压迫感，那双深黑色的眼珠里好像藏着什么东西，让人想去探寻的同时，又在潜意识里感到悚然。
楼白月感受到她的视线，一掀眼皮看过去，对方赶紧移开了视线。
三人一起吃了点点心，周羡鱼还记着自己被楼白月耍了的事，不轻不重地刺他一句：“我家的东西你总不会怕有人下毒吧？”
楼白月看着她带点刻意的挑衅的明亮眼神，笑了起来：“你给我下毒我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哦。”
周羡鱼以为他在开玩笑，白了他一眼：“我干什么要给你下毒。”
楼白月笑得倒在沙发上，林茹芸却在一边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她会觉得他是认真的。
丫丫早上出去遛了一圈，不情不愿地被女佣拽回来，浑身湿透，被抓去洗了个澡，吹得香喷喷蓬松松的才放到客厅里。
丫丫撒欢地跑了几步，又警惕地停下来，耳朵动了动，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楼白月瞧。
周羡鱼招了招手：“丫丫过来。”
博美犬抽动了几下湿润的鼻尖，慢慢踱过来，歪着头嗅楼白月的裤腿。楼白月垂下鸦羽般的睫毛看了它一眼，拿脚轻轻地拨了拨：“你主人在那边。”
丫丫甩了甩头，一跃跳上沙发，像中世纪的贵族一样高傲地仰着头，踩着楼白月的腿迈步到周羡鱼那边去了。
感受到腿上爪垫温热的力度，楼白月挑了挑眉：“它不怕生的吗？”
周羡鱼随口说：“可能是因为我身上每天都是你的味道吧。”
楼白月一顿，看了她一眼，眼眸深深，忍不住舔了一下尖尖的犬齿，视线逡巡在她毫无所觉地袒露的雪白后颈和线衣领子阴影下深深的锁骨窝。
客厅里沉默了两秒钟，周羡鱼“呸呸”两口：“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
楼白月抬手按了按嘴角，做出一副纯洁无辜的表情：“多想什么？我没有啊。”
周羡鱼抱着小犬，捏着它柔软的耳朵，恼羞成怒地踢了身边的人一脚。
林茹芸一看见丫丫就又想到周羡鱼的房间，终于忍不住逃避似的站起身来：“我，那个，出去走走，你们聊。”
看起来像是在给一对小情侣腾出单独待着的空间。
楼白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过了两秒，也放下叉子，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周羡鱼舔了一下嘴角的奶油，咬着叉子抬眼看他，含含糊糊地说：“好啊。”
楼白月从沙发上起身，他在进门的时候就已经基本摸清了这栋房子的构造，进门后直走就是客厅，穿过玄关右拐是一道走廊，一楼的卫生间就在这道走廊靠内的一侧。而沿着走廊走到底有一扇玻璃推拉门，通向外面的花园。
也就是说，坐在客厅里的周羡鱼是看不见他到底去了卫生间还是花园的。
他走到推拉门前，悄无声息地拉开了门，出去后随即关上，一转过拐角就在屋檐下看见了六神无主的林茹芸。
林茹芸也看见了他，僵在原地。
那人一步一步慢慢走过来，此时他不再刻意收敛气势，面无表情，尽管穿着卫衣牛仔裤，看起来却完全不像一个和林茹芸同龄的学生。
林茹芸忍不住退了一步，又被那道冰冷的近乎无机质的目光钉在了原地。
楼白月走到她面前，语气倒是很客气：“你认识我吗？”
林茹芸想摇头，却没法动作。对方的目光让她觉得仿佛自己所有的秘密都无所遁形。
她嗫嚅了几下，最终一咬牙，选择说出实话：“我……在羡鱼姐的房间里看到过你的照片。”
楼白月一手插兜，知道她肯定还有话说，静静地等着。
“她的房间里……贴满了你的照片。”
楼白月一抬眼，眼底亮起暗光：“什么意思？”
林茹芸很小声地说：“就是那个意思。”
她顿了顿，很硬气地一转身：“我回去了。”
她没有立刻走，犹豫了一下，又转头说道：“你……不要怪她。”楼白月一抬眼，笑了笑：“怎么会呢？”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冰凉的空气镇静自己像是沸腾起来的血液。
周大小姐……你的秘密原来是这个吗？
他当然不会排斥，恰恰相反，他第一次发觉有这样一种阴暗的、病态的情感和周羡鱼联系在一起，几乎感到欣喜若狂。
这就好像目睹着一匹上好的、柔光暗转的纯白绸缎被染上污秽，或者高高在上的无瑕的神明自己踏入漆黑的沼泽——
惋惜之外，更多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精神快感，以及亲自伸手去将其撕碎的破坏的渴望。
楼白月透过窗子，向屋里看去，周羡鱼抱着丫丫，纤细的手指深陷在犬类的软毛之中，她在和身边的女孩聊天，笑容看起来仍然是无懈可击的明亮。价格五位数往上的线衣罩着少女青涩柔美的曲线，使她看起来可以媲美某样珍贵的宝物。
但绝不是易碎的瓷器，因为那是一种无畏的、甚至是莽撞的澄澈。
他一直将周大小姐捧在一个绝不可侵犯的位置，奉若神明，喜爱催促着他去占有，但缺乏勇气又使他裹足不前。更何况，即使周羡鱼或许有那么点喜欢他，周家夫妇也不可能允许她真的和一个混血的私生子在一起。
他本来觉得，这样就够了，待在她身边，就像中世纪的西方女爵近旁地位特殊的骑士。
但是，林茹芸刚刚说的话让他隐约窥见一点病态的爱恋。放在以往，他只会觉得恶心，但放在周羡鱼身上，竟然让他生出了……过于放肆的念头。
既然这么喜欢我，就把你关起来，一直喜欢我，只能喜欢我，厌倦了也没法逃跑，哭喊尖叫都不会有人救你。只有我们，只是我们。
楼白月又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拉回逐渐趋向黑暗的思绪，定了定神，确定自己的表情不会泄露什么，才从正门走进了客厅。
大小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狐疑地看过来：“你干什么去了？这么久。”
楼白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枝还带着雨水的月季：“我看见居然还有一朵花没有谢，就去摘来了。送给你。”
周羡鱼眨了眨眼，看起来像是信了，接过来一笑：“谢谢。”
楼白月手臂一转，做了个华丽的脱帽鞠躬动作：“不谢。”
此时周羡鱼在心里狂敲系统：“成了吗成了吗？是不是成了？你不给我实况转播总要告诉我结果吧。”
系统叹了口气，用它中性的合成音慢慢地说：【周小姐，您这话听起来好像洞房外面的老母亲。】
周羡鱼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你还知道洞房？你好可爱啊。”
系统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它的宿主忽然换了一种语气，冷冰冰地说：“你在说什么？楼白月是我的，不要臆测一些无谓的东西，更不要把他跟别人扯在一起。”
系统：【……好的，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当然成功了，恭喜您，您自己看不出来么？】林茹芸一直心神不定，和楼白月一前一后出去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对劲。
周羡鱼很轻地哼了一声：“你给我选的这个目标对象演技简直炉火纯青，我也没把握啊。”
系统犹豫了一下，还是澄清道：【不是我选的。】
周羡鱼没理它了，转头跟楼白月说：“待会儿要不要出去玩？”
楼白月对着她就没有摇头的时候，立刻道：“好啊。”
林茹芸把想说的话说出了口，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但看上去还是镇定了点，她凑近周羡鱼轻声说：“羡鱼姐，我就不去当电灯泡啦，我自己回家就好。”
周羡鱼想了想，点头：“也行。没事，我让司机送你。”
林茹芸倒也不推辞。
把借宿的小姑娘送走以后，周羡鱼看了楼白月一眼，还没等他问出“去哪里”，忽然拉起他的手，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别墅铜铸雕花的大门。
秋雨还在细细地下着，凉风袭面，周羡鱼紧紧抓着楼白月的手，转过头来，眼里是狡黠的笑意。
楼白月觉得心里忽地松了，好像整个人都跟她一样欢快起来。
他本来还想问周羡鱼今天到底为什么特意要让他跟林茹芸见一面，林茹芸前后的情绪变化那么明显，她却连问都没有问一句，好像这本来就是她安排的。他本来要步步紧逼地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最好逼得她说出真相。
但是现在，他忽然想：算了吧，她想做什么都随她，反正他没有什么不能给的东西。就像他说的，即使她下毒，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吃下去。
周羡鱼完全不知道身边的人脑子里都是什么可怕的想法，她只是不想看这家伙一直这么“端着”，跑了一段路，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我们去游乐场怎么样？”
楼白月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想到她家里那些透明人一样的佣人，说：“你家里人不管你吗？”
周羡鱼耸了耸肩：“我爸妈天天不着家，我都习惯了。”
她拉了一下楼白月：“你问这个干什么？去不去嘛。”
楼白月无奈地说：“去啊，我不是点头了吗？”
周羡鱼充分发挥骄纵大小姐本性：“我又没看见。”
楼白月笑起来。真是奇怪，他想，为什么只是和她这样说几句没意义的话，他也会觉得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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