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面对于氏，林芸匆匆阅过原主的记忆后，脑子里突然蹦出个词——功利。
于氏此人，行事向来以自身利益为主，她没有什么道德观，也不怕旁人说闲话，素来只管自己快活。
亲生的三个孩子中，于氏最嫌弃的是林妮儿，最疼爱的是林宝生。
她曾不避讳地与人说：我家二丫头就是个讨债的，这怀孩子、生孩子多累多疼啊？我原想着吧，芸娘后面再生个小子给大房传宗接代就不生了，谁晓得，怀胎十月生下来一看，还是个姑娘，白白让我鬼门关走一趟不说，成天跟个闷葫芦一样，看着就来气！
厌弃林妮儿，是因为她让自己多受了一次孕育之苦，还生来性子闷，不讨喜；
疼爱林宝生，是因为他让她完成了传宗接代的任务，在林家挺起了腰杆；
而原主因为生得貌美，惯会撒娇卖俏，素得于氏看重。
在于氏的计划中，原主将来是要高嫁的，若能有个门第高的亲家，她在林家的腰板便能挺得更直，平时躲懒也更有底气了。
虽则，她对原主的欢喜并不纯粹，但这么多年的疼爱也并非全是作假，眼瞧着自己娇宠的姑娘如今被磋磨成灰头土脸的妇人，自己一个人挎那么大一个菜篮子出来买菜，于氏心里直将林家祖宗骂了个遍。
下一刻，她含泪朝林芸伸出手：“芸娘，你受苦了。”
等来的却不是林芸的诉苦，而是她突然后退一步避开她的动作，登时便是一怔：“……芸娘？”
林芸不太习惯陌生人的触碰，刚才的避让是出于下意识的举动，待反应过来对方是原主的亲娘，自己也顿住了，正难于怎么解释时，于氏已经替她找到了借口:
“这门亲事是娘给你定下的，如今赵玉林被赵家赶出家门，连累你跟着他受苦，是娘的错，你怪娘也应该……”
“芸娘，你且再忍一段时日，等娘在刘家站稳脚跟，便接你过去，叫那赵玉林写了和离书，与他断个干净！”
顿了顿，于氏摸着自己灰白的兔毛袖边，不着痕迹看了眼林芸身上陈旧的棉服，细眉微蹙。
再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上规劝的意思：“你生得好看，又是花一样年纪，不愁没人要。到时候往高了嫁，嫁个官老爷或富户做填房，那便是宅子里的夫人了，风吹不着，雨淋不到；再不济，给人做偏房也比当个农妇来得强……”
活像个诱骗无知少女改嫁半百老头的无良媒婆。
林芸神色随着她的话逐渐忍无可忍，径直打断道：“行了！您不必多说，我和赵玉林是不可能和离的！”
开玩笑，她脑袋进水了也不可能上赶着给人当填房，更别说做妾了！
林芸自认拒绝得相当干脆，可落在于氏眼里，只当她在说气话，但并未坚持与她反着来，反而依着她道：“行行行，你不喜欢听，娘就不说了。”
林芸松了口气，瞧该买的东西也买得差不多了，便要请于氏一起回小院。
可这时候，于氏却一脸尴尬，言辞闪烁：“这、这……娘今日还有事……”
话未说完，几步外的巷口不知何时出现一个少年，朝着人群怒吼：“姓于的你怎么回事！说送我去学院，刚到县城就满大街乱窜，害得我爹到处找你！”
起先，林芸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撇了一眼少年便移开视线。
可于氏却猛地一顿，紧接着匆匆落下一句“娘改日再来找你”后，立马转身朝少年而去，一边陪着笑：“方才人多不小心走散了，你爹呢？”
“他和家里的下人分开去找你了，我哪知道他在哪？”少年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衣袖一甩，潇洒离场。
林芸不傻，从他们几句对话中大概猜出少年的身份——金桥镇第一富户刘员外家的小少爷，于氏如今的继子。
她一脸懵地看着于氏跟在刘小少爷身后离开，站在原地好半晌没动。
好的，算她自作多情，高估了原主在于氏心里的位置，原本见于氏话说得那般情真意切，还当她是特意来寻自己。
可现在看来，人家不过是送继子来读书，不小心走散了，又不小心遇见了她，临时发挥母爱光辉罢了。
林芸毕竟不是原主，面对于氏的匆匆辞别，除去有些意外，并无旁的情绪。替原主叹了口气后，便挎着菜篮子回家了。
而她刚走，街面上一个背对她蹲着挑菜的姑娘站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看向于氏离开的方向，喃喃自语：“和离？倒是个好主意……”
赫然正是郭顺禾。
冤家路窄大抵就是这样了，出门买个菜都能遇见。
林芸将菜篮提回家后，拿出特意买的一盒软糕，便去了玉软家。
今日玉老婶过寿，玉家并未出摊，林芸去的时候，玉老伯玉老婶正在灶房里忙活，玉软则带着林妮儿林宝生在院内翻花绳玩。
“阿软，娘手里不得闲，你进来把这盆水倒了。”
“欸，来了——”
玉软将花绳交到林妮儿手上，起身准备进灶房时正巧看见林芸进门，顿时连自己要做什么都忘了，转个弯朝林芸大步走去，一面笑道：“嫂嫂快进来，快进来，我盼你好长时候了。”
玉老婶听见动静，从灶房里冒出身影，手中提着剐了半边鳞的草鱼，热情地招待道：“芸娘来了？哎呦，咋还提着东西来呢？婶子不都让阿软跟你说了吗，又不是正经宴席请客，让你们过来吃顿饭，大家凑凑热闹就得了，不必破费……这丫头！别不是忘了说？”
玉软可委屈了，瘪瘪嘴，小声反驳：“我说了的……”
林芸忙替她解释：“婶子别怪阿软，她和我说过的，是我想着婶子今日过寿，空手上门贺寿不显诚意，便挑着买了些糕点，不是什么值钱东西，图个喜气而已。”
玉老婶便没再纠结这事，笑呵呵地让玉软带她进屋坐，自己则提着草鱼回去继续剐鳞。
玉软接过林芸手里的糕点进屋放置，这个档口林妮儿林宝生又蹭到了林芸跟前，林妮儿攥着花绳在林芸眼下晃了晃：“姐，玩。”
以前在林家的时候，原主不常做活，得了闲又嫌无趣，要么窝在屋里绣花，要么就陪两个小的玩，花绳翻得那是五花八门。
可不巧，原主会的这两项技艺林芸都不曾学过。
在她那个时代，一千个姑娘中都不见得能有一个会绣花这种磨练性子的高雅技艺。
而翻花绳呢？
她小时候就不是个喜静的，在乡下姥姥家成天不是上山打鸟，就是下河摸鱼；转到城里读书吧，放假时间都泡在各种兴趣班里，什么跆拳啊、散打啊、太极啊……总归都是费体力的事。
再后来长大了，慢慢静得下心吧，身边的小伙伴们早就不玩翻花绳了。
林芸并不确定自己接手原主的身体和记忆后，会不会连她手上功夫也给继承了，不敢轻易暴露，只好敷衍两句，让林妮儿和林宝生玩。
“……姐去看看婶子那需不需要帮忙。”
灶房里，玉老伯正在和面准备做长寿面，而玉老婶则坐在他不远处一张矮凳上剐鱼鳞。
老两口笑眯眯地正说着什么事，林芸一进门，他们便都望了过来，玉老婶笑道：“芸娘可是要找水喝？去堂屋让阿软给你倒去，那有热水。”
“婶子，我不渴，我进来来看看您这有什么要忙活的。”林芸笑道。
接着看向玉老婶脚边那盆带血的腥水，想到进门时她喊玉软倒水的事，主动接下任务：“婶子，我替您把水倒了吧。”
“诶别别，这是刚刚我洗猪肝的水，又油又臭的别脏了你的手，放着等会我倒。”玉老婶看着她葱花一样的手指，急忙出声阻止。
林芸毫不在意：“婶子没事，我没那么矫情，反正我也闲不下来，您让我做点事我心里还痛快些。”
他们一家四口本就是来蹭饭的，若只干坐着等人家两个长辈把饭菜做好端上桌子才知道吃，那可真是厚脸皮了。
林芸将水倒了之后便直接折回灶房，“婶子，您看还有什么要忙活的尽管吩咐，不必跟我客气。”
玉软踏踏地跟在她身后跨进灶房，笑吟吟地揽住她胳膊：“嫂嫂才客气呢，刚进门水都没喝一口就先找事做。”
“本来也没多少事，嫂嫂就别操心了，你只管在外面看着妮儿宝生，我阿爹阿娘这还有我打下手。”
“又不是刚学走路的嫩娃娃，哪里需要人一直看着。”林芸弯眉而笑，“我看他们挺喜欢你，不如你和他们去玩，我代你留这里打下手？”
两人推搡之迹，玉老伯摇摇头，脑门上的褶子笑出几行褶皱：“行了行了，你们都出去罢，现下离午时还早着呢，切切洗洗的事我和老婆子忙得过来，用不着你们，要是实在忙不过来，我们再叫你们帮忙不迟。”
玉老婶也笑：“是啊芸娘，我和你老伯忙得过来的，你好好歇着吧，等下午回去你自己家的事够你忙的了。阿软，你赵家嫂嫂就交给你了啊，好好招待人家。”
“欸！”玉软脆声应答，接着便拉住林芸往外走：“走吧嫂嫂。”
主人家都这么说了，林芸便打消了帮忙的念头，和玉软一起陪两个孩子玩了起来。
直到午时将近，估摸着赵海洋快要下学了，林芸打算先回家等他，免得他回来找不到人。
而林芸不知道的是，在赵海洋下学的路上，郭顺禾早就在等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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