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寒光血影
回到照云居，看到床榻上楚娇安详的脸，傅云归才觉得心稳稳地跃动在胸腔中，有片刻的放松和安逸。
她最是喜欢晒太阳，但是又不要太刺眼，最好是暖洋洋地照在身上，能感受到温暖，但是不烫，最好。
傅云归将楚娇放在床边，旁边是屏风，投下来的阴影恰好遮住触楚娇的脸，温暖的阳光洒在楚娇的身上，他给她换上了一件轻薄的纱衣。
这几日外面很热，热浪一浪高过一浪，比前几年夏天都要热。
傅云归看着楚娇的眉眼，鲜少这样看她，长长的睫羽在脸上投下一点阴影，嘴唇红润，娇俏可爱，这样的词语不该来形容她，她醒着的时候都是利落干脆的，只有这样安静的时候，才稍稍看得出一些小女儿的娇态来。
傅云归给她轻轻地摇着扇子，带起的微风吹动楚娇的发丝，一旁还放着冰块，白嫩的肌肤透着微微的红色。
“娇娇，我杀了傅文檀，却最终还是没有办法对她下手。”傅云归低声轻语，“不过以后我也不会再管她了，她若是想活着，只能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中了，这辈子都出不去了。”
“你要是醒着的话，真想和你一起离开京城。”
说着，他放下扇子，凑近楚娇，细细地端详着楚娇的脸，渴望着她的睫羽能动一下，哪怕是一下。
他的眼泪滴到楚娇的眼睛上，又从楚娇的眼角滑落，睫羽轻颤，呼吸均匀。
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傅云归泪眼朦胧地抬头看，看见元帝站在他的身边。
他连忙起身见礼：“皇祖父。”
元帝点点头，看着楚娇：“还是没有什么动静吗？”
傅云归摇头：“太医什么都查不出来。”
元帝轻轻叹息一声：“可怜的孩子。”
说着摸了摸他的头：“你大哥已经回京的路上了，说是在江湖上找到了一个游医，见过许多疑难杂症，或许能治好你父王和娇娇。”
“你母亲她……”元帝说了半句，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您都听见了。”傅云归垂着头，觉得有点难堪。
元帝拍了拍傅云归的肩膀：“你是朕看着长大的，和你父王很像，等你父王醒过来，看到你如今的模样，会很欣慰，也会很心疼你。”
傅云归的眼皮颤了颤，轻轻“嗯”了一声。
“朕想和娇娇说会儿话。”元帝屏退左右，傅云归也退了出去。
元帝坐下，看着楚娇安逸的睡颜，笑了笑：“你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却偏偏活的苦大仇深，你瞧瞧满城的贵女，哪个如你一般，一身的冷冽和肃杀？”
元帝不由地想起小时候的楚娇，那时候不知道她才是他的孙女，只觉得小小的一个姑娘真好看，也不知卫国公哪来的福气，有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儿。
若是江沅也生下一个女儿，想必也是如此。
那时候的楚娇冰雪聪明，皇后最是喜欢，总说以后要让娇娇做孙媳妇。
后来身世大白，他那时真是高兴啊，最喜欢的小姑娘竟然是他的孙女，可是这个孙女不像别家的女儿，不喜欢胭脂水粉，彩衣金银，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满身的萧索和孤寂。
是因为她从前过得太苦了吗？被扔在冀州没人管，受尽欺负，吃尽苦头。
若是身在皇家，一定会养成一个娇气的小公主，他经常这样想。
后来，永安公主名气渐显，无关容貌才气，所有的传言都是她的利落狠辣，再后来掌管证道司，查出明氏冤案，手段凌厉，只有在成亲那日，才有人透过喜扇，看见她惊为天人的样貌，才偶尔感叹，是个美人。
元帝想着想着，眼泪落下来了，看着楚娇的手，小小一只手，并不柔嫩，翻开手掌，能看见几条疤痕和一些茧子。
“本想着，你与朕最是像了，比你父王还像朕，比你两个哥哥还像，就想着，把皇位传给你，你也能当好一个帝王，保护好大齐，可你偏不，那你想要什么呢？”
“你倒是为了天下拼命，为了少一些战乱，为了百姓少一些苦楚，却让自己获得这么累，本来这三个孩子中，你是最适合当皇帝的。”
“可是啊，皇祖父也有些私心，自从你长大回来，你的眉头何时舒展过？这点倒是和云归极为般配，永远都是皱着眉，心里装着事情。”
“为君，站在世间权利的顶端，肩上的担子太重，皇祖父就想让你下半辈子活的轻松一些，不用在权利的旋涡中挣扎，不用和别人尔虞我诈，你来我往，每天醒来看见太阳升起，想出去走的时候，就能去，想待在家里就待着，随心所欲的多好。”
“你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吧，不被皇位所束缚，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自由来去，像你大哥一样，可是现在你的愿望都快实现了，你怎么就睡着了呢？”
“休息休息也好，等你醒来了，说不定一切都好了。”
“皇祖父也要退位了，看着你二哥的女儿长大，你呢，就逍遥快活一段日子，等你醒来，该抓的人都抓了，该平的乱也平了，到时候，你就和云归出去游玩，游走世间，看看这大齐的河山。”
“皇祖父是走不动了，但你们年轻，有大把的好日子呢。”
“过不了多久就是继位大典了，淞洲那边起了战事，但是很快就能平静下来，别担心。”
元帝捏了捏楚娇的脸：“娇娇啊，皇祖父就先回宫了，你侄女也等着见你呢，玩够了就回来，看看我们。”
傅云归回来的时候，元帝已经走了，他握着楚娇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娇娇，父王好像要醒了，他这段日子气色极好的，你也要赶快醒来啊。”
……
在夏瑾禾回家祭奠过夏允礼后，就举行了继位大典，楚墨临登基为帝，夏瑾禾封后，元帝则在宫中照顾曾孙女。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夏入秋，楚娇还是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楚宁还在硬挺着，楚舟临带回来的巫医也没什么解决的办法，在某个夜晚悄悄溜走了。
淞洲战事吃紧，江璃也每天都来北渊王府和楚娇说话，江瑜很少写信回来，偶尔一两封，也只说安好，勿念。
一日，傅云归给楚娇盖上被子，打开窗户让她吹吹风，耳畔却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凉风，随后一支利箭“嗖”地从窗户中射了进来，稳稳地插在了一旁的架子上，箭头上还带着一只小竹筒。
傅云归心中有些紧张，缓缓地走到跟前，将箭拔了下来。
是楚景临的字迹，傅云归呼吸一滞，往下看去。
她中的是蛊毒，是速州一个山谷中的村子自制的，名为牵魂蛊，母蛊在我父亲体内，按照她的情况来说，应该是受伤的时候中了子蛊。此蛊可以转移，桶内有一朵干花，是我父亲放在房内密盒里的花，这是母蛊成长初期的寄生花，服用后两人伤口处连接，子蛊即可转移。
信的内容简单，傅云归的心却猛地跳动起来，蛊毒，可转移，也就是意味着她可以醒来。
他看着那朵干花，很小一朵，暗红色的，还能隐隐闻到一股暗香，他将花拿了起来，仔细端详了一阵，将窗户关上。
下午，木枝和申玉来到了北渊王府，在正厅见到了傅云归。
傅云归叹息一声：“她很信任你们，如今也只能拜托你们去做一件事情了。”
两人对视一眼，申玉道：“世子尽管吩咐便是。”
傅云归点点头，给了他们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牵魂蛊三个字。
“劳烦你们去一趟速州，在速州城郊山谷找一个村落，村落之中，有这样一种蛊毒。”
申玉接过纸条，眼神一暗：“公主是中了蛊毒？”
傅云归摇头：“目前不确定，总之你们尽快出发，我会再去试探一下楚宁，不过我想，这个消息是可靠的。”
两人没有丝毫犹豫，当下便领命了。
“世子放心，我们这就去收拾行装，一定早日将解蛊之法带回来。”木枝抱剑保证，随后两人便退下了。
……
速州……
楚景临在床前负手而立，神情肃穆，看着远方出神。
“世子。”一道娇柔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楚景临转过头，看见秦落柔端着一盘点心款款而来，一头青丝都挽了上去，发间插着几支简单的簪子。
“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就好，你不必亲自动手的。”楚景临刻意放柔了声音，上前将点心放下。
“我就是不放心你，来看看你。”秦落柔温声道，随后手不经意间抚上肚子。
楚景临眼神一暗，牵着她的手坐下。
“跟着我，委屈你了，等功成之后，给你补上一个十里红妆。”楚景临有些愧疚。
秦落柔神情温和，声音更是温柔地能掐出水来：“什么委屈不委屈的，我只是心疼你，这速州风情与秦州，京城都不同，这里邻近大漠，我就是怕你吃不消。”
楚景临摇摇头：“你才是自小娇生惯养，岳父最是疼你，你在京城长大，吃穿不愁，跟着我却吃了那么多苦，如今还怀上了孩子，我实在是不该这样着急。”
秦落柔笑着抓住他的手：“好了，别说这些了，这点心是我亲手做的，你尝尝。”
楚景临点点头，拿起一块，却先给了她，秦落柔没有丝毫犹豫，轻轻咬了一口。
“味道比不上甜酥阁的，但是也还好，在速州找过一圈，都觉得你不会喜欢，就亲手做了。”
楚景临揽着她的手指微微缩了缩，面上也同样笑的温柔：“你身子重，就别辛苦了。”
说着，自己也拿了一块点心塞进了嘴里。
秦落柔又拿了一块，送到他嘴边：“你多吃些，这些日子你着实是瘦了不少，这日子还有的熬呢，身子可不能垮了。”
楚景临笑了笑，将嘴边的点心咬进嘴里，很快便吞下了肚：“我们回来这几日，也算是对现在的情况有了一些了解，我想着，不要再拖了，反正这些军队都被父王训练的很好，虽然只有三十万人，但若是用兵得当，只取京城也不是不太可能。”
“都听你的，无论你去哪儿，我和孩子都会陪着你的。”秦落柔笑着靠在他怀中，轻轻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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