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故地重游
“如今有三个身份，你喜欢哪一个？”
她的反问来的猝不及防，原本倒也没有想过他会给出什么答案，毕竟其中两个都已经是前世，而现下的人生才最为紧要，谁知他却好像在认真考虑一般。
“都不喜欢。”
凡间两世的性情都算不上多好，一个睚眦必报害她受了箭伤遭了火刑，一个心机深成步步算计到底也未能护她周全，最后还是叫她落了一个引火自戕的下场，无论是哪一个，都不能叫他喜欢。
至于现在的自己……一个不受父母重视长大的人，性情冷淡情感淡漠，实在也叫人喜欢不起来。
他如今若是有一丝半点值得人欢喜的地方，那多半也是要多些她的，若不是与她之间产生什么纠葛，只怕他现在也仍是原先的那副模样。
“你也知晓，我的性子一向是不讨人喜欢的。”
白锦姝万没想到自己随口一问会引得他这样自弃，一时显得又些无措，“我虽也知自己四处惹祸不招人欢喜，但却从来不会不欢喜自己，我们做神仙的，要活成百上千年，若是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这日子岂不是不是太难熬了。”
她知晓路砚之在傲岸的日子不好过，谁摊上那样的父母兄长，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好，因而性情上有些不讨喜也是寻常的，但万万没有到自己也要厌弃自己的地步。
“你在天界的风评一向极好，总归是要比我好上许多，倒不必这样自轻，你这性子极好，天界不知有多少人盼着自家孩子能同你一般稳下心神，怎么能说不招人喜欢呢。”
他在天界的风评极好，随便听人说说便能记下一堆夸赞他的话，现下用来宽慰他正好，不过想着自己还要在傲岸叨扰不少日子，也不急于将话都讲完，左右时日还长，可以慢慢疏解他心中的郁结。
“是吗？”他正了正神色，低声道，“你喜欢吗？”
诚然，她自己在溪荪面前是承认过自己的心思，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旁人看在眼里多半也是明白她的心意，可这时要明明白白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也是在有些叫人为难，她踢了踢双脚以掩盖自己的羞恼，“快到了，你且放我下来罢。”
那串手串尚且在她手中，她大可自行出入傲岸，“这点路我自己倒是可以走的，这般被人瞧见不好。”
她家方才拒了路砚之的提亲，若给他的族人瞧见他们两人举止暧昧，难保不传出什么闲话来。
“就是要避开他们才不叫你自己走，你想遇见路硕？”
傲岸的小路多且杂，说不准就会在哪里遇上旁人，他回来的这些日子有了不少动作，惹得路硕不快不知安插了多少眼线在他身边，如今的傲岸可不比之前安逸。
她如今走动不便，真是遇上了人也难躲开，未免节外生枝，白锦姝决心还是听从他的安排，自欺欺人地拿了块帕子盖在自己脸上，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他的府邸。
这也算是故地重游，因着路砚之终于在傲岸有了些声望，连带着他这府中景致也有了些变化，看上去很有几分凡间王府的贵气，“上回来，你这府邸可没这样多的花木。”
“从南梁回来后叫人移的。”她在南梁的住处多有应季的花木，回了傲岸后他便遣人移栽了不少到自己的府邸。
以往他忙于公务极少去管府里的琐事，府中人也对这些事情不大上心，此次归来他却有了些改变，“到底是自己要住的地方，总该叫人看着欢喜些，以往这些事都是你来做，不知可有指教？”
“我能有什么指教，你自己的府邸，自己喜欢才最好。”
“老夫觉得小帝姬说的甚是。”药王被路砚之扣在府中许久，见到白锦姝的时候脸色才好看了些许，“但其实种些花木哪里有种些草药好，好歹方便取用。”
他原本就不耐烦在一处久待，尤其路砚之这二皇子府又十分不清净，不是今日有公文要批复，就是明日又公务要处置，一日下来竟然没有一刻是安静的，扰得他在后院待着都不得安宁。
“到底是长大了，以往他对着我都是小心翼翼地，从不违拗。现下倒是会强留着我不叫走了。”这府邸难得有熟人出现，他少不了一面念叨着路砚之年岁越长越是不孝，一面也有意调侃着道他们之间有缘，“回回见着你都是要求我治病，不是治旁人便是治自己，可见小帝姬与我的确有缘。”
“前辈说笑了，这算是什么缘分。”她乖乖伸出手让药王诊脉，这伤对他而言并不怎么难医，只是他深知路砚之的心思，便故意装出一副不大好的样子。
他的眉头越是紧凑，白锦姝心中越是不安，“是哪里不好？”
“你觉得哪里好？”他从药箱中翻找出几瓶药丸，一一交代用法，路砚之是懂医理的，却也认认真真地替她抄录下来，以免她一时忘记，“这毕竟是算在天劫之上，你身上虽未曾留下伤口，可也的的确确是遭了罪的，如今你虽不是凡人身躯，可做凡人时留下的损伤却不会轻易消散，反倒会因着你灵力的恢复越加难愈。”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以师父的医术想必这不是什么难题。”药王瞥了一眼他，对这样的吹捧并不怎么领情，路砚之却毫不在意地继续道，“原先你在后院住过的厢房仍旧空着，先前的摆设如旧，你且安心住下便是。”
“药泉边上那个？”他后院的药泉颇有疗效，上回剥离灵识还多亏了他肯外借，“此番又要麻烦你了。”
“这可算不得麻烦，我看着这小子乐意得很，只是那药泉你现下是用不了的。”泉水温热碰到她身上除了引起更严重的灼痛，并不会给她的治伤带来什么益处，“从今日起，服药这事便就交给他了，待会我再给你开张药方，煎出药汁来，晾凉后每日三次擦洗身子便好。”
药王自己不大愿意在这两人面前惹眼，又想起路砚之先前将自己扣下时，说是过几日有个疑难杂症要一起探讨，这才耐着性子等了这许久，却没想到这小帝姬身上的病也不算棘手，他手上写着药方，嘴里也不肯饶人，压低了声音就要骂他，“这便是你小子说的疑难杂症？你自己会治不好这病？”
“徒儿看她疼的厉害，实在不敢下药，这是徒儿学艺不精。”他笑意盈盈地看向药王，露出一丝狡黠来，白锦姝的病他并非不能治，只是有些药的药性凶猛，稍有不慎容易让她多受些罪，请药王来诊治一来是为了保险，二来也的确是有别的心思，“也多谢师父愿为徒儿着想。”
“帮着你骗人，若被人发觉，老夫的脸怕要全然丢尽了。”写完最后一个字，药王将笔随手一扔，像是在后悔帮了他，待纸上的墨迹干了才将药方塞进他怀里，“你自小稳重老成，难得有了这样的心思，自是要为你着想的。”
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路砚之自出世便是爹不疼娘不爱的，好不容易有了师父，若是做师父再不帮着他，那可当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我知晓你的心思，只是白小帝姬的心思你可清楚了？”
这两人看上去尚且有些变扭，可若说心意不相通又也并非如此，他年岁大了实在弄不明白这些孩子在想些什么，“罢了罢了，你的事你自己清楚便好。”
“此事说起来也很是麻烦，待尘埃落定之后，一定给师父一个交代。”
“还有一事。”他先前摸过白锦姝的脉象，只觉她身上似乎还有旁的病症，这回他是真要承认自己学艺不精了，他诊了许久，到底没察觉出是哪里不好，“师父可察觉出她的脉象有些奇怪，不知是否有隐疾在身。”
“什么隐疾，不过是在凡世受得陈年旧伤罢了。”他们两人在凡间的事，药王是全然不知的，只是那脉象摸起来并非天界冥界的兵器所伤，却像是被凡间的什么刀剑所伤，“约是你们前次在凡间受得什么刀剑伤。”
“只是有一点让人奇怪，此番她伤重是因着天劫，难不成前次那刀剑伤也是天劫？”他多年不历这些事，已然不太清楚如今飞升是否还同从前一样，“你若知晓是怎么伤的，不妨告知我，也好叫我对症下药。”
路砚之唯一记得得便是边城城墙上的一箭，横贯肩胛伤她极深，“是肩上的箭伤，约是带着伤口回来却并未好生照看。”
“这与你并不算难事。”他这处多的是治疗刀剑伤口的良药，即便现下伤口没了，调养身子的药也多的是，这种伤口的调养对凡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现下既知晓了，你便帮她慢慢调养着，老夫就不多插手此事了，也好叫她多多记着你的好处。”
“多谢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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