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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军六院啊


张镜白果然一忙起来大半个月见不到人,石齐的短消息他每条必回,但有时会拖很久。一个话题从开始到结束能持续一个星期,消息间隔短则半小时,长则半天,总之两人之间的交流比写信快不了多少。

        石齐这学期还是老样子,都是些贴□□报销的杂活,还会给院里跑跑腿。从早到晚也不知道忙点啥,反正一天就没了。

        姚娜娜最近非常冷淡,冷淡到什么地步呢,已经几乎不和石齐进行非必要交流了。

        俩人平时也没多好,所以办公室的人压根没放心上,开学都很忙,谁有心思管别人那点破事。况且,一学期一次全员出席的居酒屋拼酒大赛又要拉开帷幕,林溪谷又以副主任身份活跃地联络各位参赛选手了。

        “你有什么事?那我们可以改日子。”林溪谷拿着个小本本问石齐,还特意用食指戳戳日历。他认为最必须出席的就是石齐了,这姑娘喝酒聊天当真是把好手。

        可石齐的麻烦事不会因为改日子就消失。她眨巴眨巴大眼睛,快速思考拒绝参加喝酒大赛的优质借口,总不能明说自己因为暑假放纵有了门禁吧,更不能说不爱跟姚娜娜和盛浪喝酒吧。思考了半天无果,只好硬着头皮干瘪地说,“那个,我真是不太方便,这次不去不行?”

        “不行!姚娜娜和主任说他们有事不去,你也不去,那还算什么聚会。”

        “他们不去?”石齐讶异道。

        林溪谷失望地点点头,“是呀。你们一个两个太没有集体观念了,一学期一度的标志性活动都不参加。”

        “谁说的,我去!”石齐斩钉截铁地说道。

        林溪谷明显一愣,“刚才不还说没空吗?”

        石齐将手捂在胸口,做心痛状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你批评得很对,没空也不能不参加活动,那不是拖集体后腿吗,我们这一代人就是太缺乏集体意识,无组织无纪律,经过深刻反省,我决定痛改前非,积极参加集体活动,融入组织,寻求归属感。”

        林溪谷发现这姑娘胡扯和喝酒一样优秀,一个顶十个。他满意地比了个大拇指,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下周六点老地方见。”

        石齐回了个“ok”的手势,心里美滋滋的,有酒喝当然最好啦,不然一天天多无聊。

        林溪谷没走多久,崔灿就回来了,她一进办公室就立马凑到石齐身边,屁股搭在办公桌上,兴冲冲说道,“你听说要去早理工开会的事了吗?”

        石齐摇头,撕开一包胖大海含片,这嗓子还是不大行。

        “全市高校联合搞了一个综合能力的比赛,主会场在早理工,进行全方位比拼,辩论呀、数模呀、健美操啦啦操什么的,我说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崔灿也顺手牵羊了一颗胖大海,扔进自己嘴里。

        “不感兴趣。”石齐摇摇头,起身帮两个人分别倒了杯水。

        崔灿跟在她身后继续八卦,“咱们外院负责咱校辩论赛的部分,分英文和中文,要选拔学生可能还得训练。”

        那和日语系有毛关系。石齐含着胖大海,忽闪两下眼睫毛当做提问,能不开口就不开口。

        崔灿显然跟她有了默契,答道,“选拔培训和咱们系关系不大,但可能要帮忙布置场地,安排流程之类的。”

        “谁负责?”石齐尽量简短。

        “唐秋意副院长,据说当年辩论界响当当的人物,所以这次特别积极把活儿揽过来了。”

        石齐对于辩论一窍不通,顶多是个边缘打杂的。这种活儿她近来做了非常多,所以更无所谓了,随它去吧。

        崔灿又继续说,“校里把咱们盛主任和姚娜娜抽过去帮忙啦。”

        额。这么说就更没她什么事了,连打杂的活儿都没轮上她。石齐拧开水杯盖,喝口水,胖大海含片太甜了,嘴里非常腻,她微蹙峨眉问道,“你和我说这些干嘛?”

        “瞎聊呗。”崔灿一笑露出两酒窝。

        石齐单手托腮,恨不得把她踢出去。

        崔灿终于完成了铺垫,清清嗓子说道,“唐副院长钦点的俩人,这下可好了,姚娜娜可算有机会和盛主任成日厮混在一起,估计心里要美死了。”

        妾有情郎无意的,有什么可美的。石齐冷笑,突然想起崔灿还不知道他们之间的那些破事儿,便觉得闭口不提更好些,只是配合地点点头,说道,“怪不得他俩不参加聚会,原来是忙这事。”

        崔灿刚想再说些什么,就听见有人叫她。

        “崔老师,现在方便吗?”门口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个学生,可能敲了门但没人应,就自己探头进来了。

        看着面熟,应该是崔灿班里的学生。

        “哦。我马上就去。”崔灿嗖地站起来,这才想起来要去参与班干部选举,她拿起笔记本走到学生跟前,微微颔首示意她已经准备好了,俨然一副尊长的样子。

        学生跟在崔灿身后,脚后跟刚走出办公室,蔡芬前脚掌就踏进来,扯着嗓门说道,“石齐呀主任叫你过去,咱俩正好一起走一段,你赶紧的。”

        按理说以蔡芬的资历肯定不会被使唤过来跑腿传话,想必是顺便过来帮盛浪带个话,果不其然从绫乃桌子上拿起一个资料夹看也不看就塞进皮包里,紧接着招呼石齐跟她一块走。

        这一声喊简直突如其来,如雷贯耳。石齐立刻条件反射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大脑来不及反应就跟了出去。

        “我儿子班主任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得抽空去一下,刚才那个破会开得我抓心挠肝,要不是主任搁边上我不好意思,早就翘掉了。”蔡芬边走边说,领着石齐直奔盛浪隔壁的自己办公室,推门进去利落地收拾两样东西,不到一分钟就已经拎着黑包站在门口了,回手关门插钥匙拧两圈上锁,咔咔上下晃两下确认锁好。石齐站在一旁呆呆地看着她进办公室再出办公室,全程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一个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蔡芬把钥匙塞包里,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指着隔壁说,“石齐你赶紧去他办公室哈。我这头先走了。”

        石齐懵懵地点头,目送蔡芬离开。这风风火火的性子,令她羡慕不已,换做自己,从进门到出门估摸要半个小时吧。

        石齐磨磨唧唧走到办公室门口,奇怪盛浪鲜少主动找她。抬手轻轻敲门,听见疑似“请进”的声音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你找我啥事?石齐对着盛浪忽闪着大眼睛,精准地传达着脑电波。

        她不想开口,嗓子疼。

        还真被盛浪读懂了,他拧上钢笔帽,低头打开资料夹,“你知道我要去支援辩论赛的事吧。”

        刚知道。石齐点头。

        “最近系里的工作会由林溪谷负责,大概两个多月吧。”盛浪简短交代。

        这么久!石齐的嘴巴圈成o型。表惊讶。

        看来是听懂了。盛浪继续,“虽然每场辩论赛只有一两个小时,但准备周期很长,队员间也需要磨合,一路晋级到决赛要两个月左右。”

        “万一中途被淘汰了呢?”石齐终于忍不住开口。

        盛浪抬眼,一时无语地盯着石齐,这家伙开口说话,就一定要惹人生气吗?但他真的生气了吗?倒也没有,反而还觉得被她怼还挺舒服的。

        石齐无辜地与盛浪对视,难道她说的不对吗?这绝对有可能,而且很有可能。

        盛浪被她小动物般懵懂的眼神打败,又低头翻了几页资料,笑着问,“你不信我们能进决赛?”

        “信。”石齐连忙点头。其实信不信都行,输赢与她无关。只是优选正面答案。

        盛浪也知她敷衍,便说,“嗯。我就跟你说下,没别的事了,回去吧。”

        你折腾我一趟就为说这个?石齐不满。

        盛浪好像真能看穿她的思想,耐心解释道,“我要履行某些义务,两个月蛮久的,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和你报备一下。”

        其实手机上说一下也行,但他觉得那样不够尊重。不管石齐怎么看待这段假关系,他自己一直都很当真的来处理。

        哦。男朋友的义务。那咋闭口不提这两个月都要和姚娜娜待在一块这事儿呢?石齐眨了下眼睛,勾了下嘴角,鉴于这句话太长,她简单提取了关键词,问道,“姚娜娜呢?”

        盛浪似乎早有准备,淡淡一笑问道,“为何要提不相干的人。”

        也对。石齐很满意他云淡风轻的回答,边往门口走边回头,竖起大拇指还甩了个风情万种的媚眼,传达着,没事我先走了,请阿念主任千万要冲进决赛哟。

        偏巧不巧,她头还没回正,就被猛地推开的门撞翻,踩着高跟鞋的石齐后退两步连句“啊”都没喊出来就直接摔到,身体撞击地面发出闷闷的声音,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痛得倒抽冷气,额头被门磕肿了不说,脚也崴了。

        天地良心,这次是真的严重崴了!

        闯进门的老头子头发花灰,人瘦瘦小小的但精神矍铄,低头看看坐在地上狼狈不堪的石齐,脸色变了变,又抬头看看神色紧张的盛浪,开口道,“我说小盛啊,这位鲁莽的小同志看着很面生嘛,新来的?”

        “对。上学期刚来的日语老师。”盛浪快步从办公桌往外走到石齐附近,看她痛得龇牙咧嘴十分心疼,但出于各种原因,他不方便立刻扶她起来。

        “女同志不好这样站在门口的,很危险的呀,怎么一点自我保护意识都没有捏。”老头子声音有点尖细,听感略刻薄,却也挺可爱。并没恶意,只是推脱责任而已。

        进屋不敲门,反倒教训起别人来了,贼喊捉贼。石齐坐在地上头疼脚疼哪都疼,刚想发火给他普及普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就听见盛浪毕恭毕敬地说,“不好意思,您没事吧,她刚参加工作,没什么经验。”

        “我说嘛,我一眼就看出来了,哎呀算了,年轻人难免会犯错误,我也不能和你们一般见识,快起来吧。”老头子被盛浪捧得很舒服,又批评石齐两句不懂常识,伸手要扶她起来,盛浪马上弯腰去扶,说道,“我来我来。”

        老头子问石齐,“摔得应该不重吧。”

        不重?!石齐一直捂着额头,浑身都疼,刚想气鼓鼓地反问“换你试试”,就被盛浪掐了一下,看了看他的眼色,勉为其难改口道,“还行没事。”

        “没事就好。”老头子闻言安心地把手里的资料递给盛浪,顺便指点了几句,“小盛你先看看这个,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不管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时代再怎么变基本的道理是不会变滴,你们年轻人还是要加强学习,拓展知识,缩短差距,尽量向我们靠拢嘛。”

        盛浪一手扶着石齐,只能单手接过资料,态度谦逊道,“是,我一定按您说的做,把您的目标当做奋斗目标。”

        “小伙子有前途。”老头子特别满意这个后生,开心地拍了拍盛浪的大臂,临出门前又朝盛浪竖起大拇指,眼神里全是赞许的目光,最后看了看石齐,叮嘱盛浪赶紧扶她去一旁坐下,别老站着。

        多谢关心。石齐内心一个白眼翻到天上去。

        门刚一合上,盛浪立马把资料仍在一旁的资料柜上,蹲在地上查看石齐红肿的脚踝,关切地问,“没事吧,还疼吗?”

        石齐一脸鄙夷地推开盛浪的手,半蹲着自己摸向脚踝,想不到这混蛋还有两幅面孔,刚才怎么不见他关心。她没好气地问,“那老头谁啊,也太嚣张了吧。”

        “唐秋意副院长。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开过会。”盛浪无奈地解释。她都来院里半年了,居然连副院长都不认识。到底长没长心啊!

        “副院长也不能颠倒黑白呀,明明他撞的我,结果还要你替我道歉!”石齐刚刚很不情愿。

        “唐副院长业务水平高,也乐于照顾提携下属,是个好领导,只是为人极好面子。你凡事顺着他就行了。”盛浪想扶石齐直起身走两步,也耐心解释道,“他刚才难道不知道自己理亏吗?肯定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就算你和他理论也绝对捞不到丁点好处,半辈子的最佳辩手,最擅长的不就是颠倒黑白。”

        “不用扶。你个马屁精。”石齐刚才被撞得生疼,现在一肚子火,赌气地向外推盛浪。接着还尖声尖气地模仿唐副院长夸奖盛浪“小伙子有前途”,惟妙惟肖,逗得盛浪哭笑不得。

        他继续耐下性子解释道,“如果我刚才表现得过于关心你,唐副院长说不定会觉得我们之间有问题。”

        石齐心下认同盛浪的做法,但嘴上逞强道,“关怀下属是每位领导的必备品质。”

        “在工作上关怀没问题,但男领导在生活上关怀女下属,还是应该避嫌的,你要我当着唐副院长的面扶你起来,把他撂在一边对你嘘寒问暖,合适吗?其实你该自己爬起来,亲口说自己没事,而不是由我来。不要试图逼领导承认错误或道歉,而是试着帮领导承担错误和道歉。”盛浪难得一次说这么多话,大抵希望石齐能稍微有点成熟的样子,别还跟小孩子似的。就刚刚,她显然心里不舒坦在耍性子,一派没人扶她就赖在地上不起的模样,哪里像个能独立自主处理问题的大人。

        石齐轻哼一声以示不屑,但心里基本被说服了。她觉得盛浪真适合混官场,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深受器重的系主任。可还是不甘心,说道,“那他撞了人总该表示两句吧。”

        “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按你的行为标准处事。越是位高权重的人越难接受错误,我关心你就是在强化他的过失,只会让他难堪,甚至会恼羞成怒不停批评你,所以不如弱化这件事让他速速离开,我不就有大把时间照顾你了。”盛浪耐心说着,一番话有理有利有节,不容置疑。

        石齐被说得相当服气,小伙子果然有前途。便不再计较,勾着盛浪肩膀被他架着胳膊站直身子。左脚刚试着一着地,就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更别提用力了。她哭唧唧地喊道,“不行,好痛!我是不是骨折了?”

        这样撞就会骨折?盛浪虽然不相信,但还是弯下腰,伸手去捏石齐的脚踝,仔细检查是不是真的骨折了。

        石齐单脚撑地,手抵在盛浪肩膀,身体也靠着他作为支点保持平衡。她稍有害羞,今天的裙子短了点。

        好在盛浪非常绅士,确认完毕后小心站起身,眼神和动作都尽可能规矩而坦荡。看来只是扭伤,他也松了口气,“应该没骨折。”

        盛浪身材高大,站直后石齐搁在他肩膀上的手没来得及松开,就变成了搂着他脖子整个人趴在他怀里的奇怪姿势,有点像是拉着公交车吊环,她单只脚穿着高跟鞋站也站不稳,艰难地维持平衡,重心不可避免转移到盛浪身上,完全靠他支撑着。

        “能不能扶我去桌子那儿,金鸡独立太累了。”石齐委屈地提出请求。

        面对这双小鹿似的灿莹莹的黑亮眼睛和可怜兮兮的语气,别说她提出的是比较合理的请求,就算完全不合理,他也相当难以拒绝。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不去沙发那儿而是要去桌子那儿,但还是扶着石齐一蹦一蹦地挪到桌子后的转椅旁,让她坐下。

        石齐恬不知耻地一屁股坐上主任专座,用残存的右脚一点地,嗖地原地转了个圈。

        她啧啧两声,心里感慨万千,要怎么说当官上瘾呢,这位置视野是真开阔。身后的落地窗将庆大校园初秋草绿色的幽幽景致尽数囊括,和煦的斜阳缓缓透进屋里,将款式老旧但材质上乘的实木办公桌映得饱满柔和,反射着金黄色的光。

        盛浪并不在意石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蹲下仔细检查石齐的脚踝,他发觉有点严重。

        “你怎么这么容易摔倒?”盛浪无奈地帮石齐脱鞋,握着后脚跟轻柔地揉捏试探。

        “天生残疾。”石齐神色坦荡,脸上没一丝不好意思,哼!心怀愧疚的该是齐美君和石卓文才对,怎么不给她基因组合个强健的体魄~!

        “残疾?”盛浪不明白。

        “算是吧,我脚踝天生无力,小时候跳舞差点因为踮脚站不稳被老师逐出舞蹈队,多亏我长得漂亮。”石齐大言不惭,还顺手拿起盛浪的钢笔看了看。他就是用它,写出那些漂亮的字吗?

        完全不知谦虚。可不知为何,所有贬义词用在石齐身上都会出现奇妙的词性转化,轻则沦为中性,重则降为褒义。盛浪叹口气,替她穿回鞋,“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这么严重?”石齐这才低头看看自己的脚踝,好像除了有点肿、有点红、有点粗之外,并没别的变化。只要不动,并不会非常痛。但动起来,会非常痛。

        “筋骨扭伤还是要根治才好,不然容易落病。”盛浪不由分说,俯身将石齐拦腰抱起,准备往外走。

        又抱?石齐大惊,急急说道,“快放我下来,学校里你疯了?!”

        盛浪也不愿惹眼,可还有别的办法吗?他放下石齐问道,“你这样能行吗?我今天来得晚,车停得远。”

        “不行也得行啊!”石齐表示可以坚持。

        可没走两步就坚持不住了。高跟鞋实在不适合单腿蹦跶,有人搀扶也不行,感觉会把另一支脚踝也蹦出毛病来。

        求抱。

        盛浪直接打横抱起,绕小路疾步往停车场走。

        石齐不再挣扎,听天由命。

        沿途遇到几个熟人,起初惊恐神情,但看见石齐逐渐红肿到不能忽视的脚踝,立马心领神会,嘱咐路上小心,心里却开始悄悄酝酿新的八卦事件。

        “尴尬死了。”石齐一上车就一动不动瘫在车座里,脸红彤彤的。

        “去军六院吧。”盛浪发动车子,并不是询问的语气。

        “军六院?!是解放军第六人民医院吗?”石齐想起关于赫赫有名军六院的传闻,立马拒绝,“排队挂号会等到半夜吧,我觉得随便找个小门诊就可以了。”

        “那里跌打扭伤非常有名。”盛浪三两下就开出了车位。

        石齐无奈道,“废话,军六院是最好的医院之一,那里什么都有名,所以慕名而去的人才会那么多!”

        “所以才更要去。”盛浪简单粗暴。

        “排队的比看病的多,我会耽误治疗的。”石齐努力说服他。

        “你不会。我保证。”盛浪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轻嘘一声,平淡地表达你闭嘴。

        好吧。石齐妥协。既然盛浪态度很坚决,逻辑很通顺,那就去吧。作死不拦着,反正明天肯定要请假的。她掏出手机,给齐美君打了个电话,告诉亲妈自己脚扭了,要去军六院看病,今晚可能要错过门禁了。

        齐美君果然在责备石齐粗心大意做事不靠谱后,颇为担心地问道,“怎么去军六院呢?这么严重吗?”

        “还行,不严重,但想挑个好点的医院。”石齐低头看看脚踝,肿得有两倍粗,又说道,“顺便问问能不能把老毛病一块治了。”

        齐美君当然明白石齐说的老毛病是什么,想想也有道理,自家闺女这毛病虽说不影响正常生活,但能根治最好。便说道,“那你先去医院等着,等我下了班就去陪你,你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你几点下班啊?”石齐觉得亲妈再不靠谱也肯定比主任好用,刚想同意,就瞥见盛浪摇头大幅度做了个“不用”的口型。她捂上电话收音孔,小声问道,“干嘛不用?你又不能陪我到半夜。”

        “相信我。很快。”盛浪声音压的很低。

        “为什么?!”石齐一头雾水,虽没去过军六院,但网上铺天盖地的帖子可信度极高,早上进去半夜出来就为挂个专家号的人比比皆是,据说医院门口连黄牛都没有,因为黄牛也搞不到挂号。

        除非,那里有熟人!还必须是非常熟的那种!

        石齐期待地望向盛浪寻求肯定的答复。盛浪点头,果然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她立刻心里有了底,说道,“妈不用啦,我同事陪我呢,他在那儿有熟人。”

        齐美君一听不用她陪了,贼高兴,“哎呀那太好了。有人陪你我就放心了。是哪个同事啊?男的女的啊?是上次来咱家那个小姑娘吗?哎哟,刚才同事找我去唱歌我都给拒绝了,行了不说了,我得赶快跟他们说我晚上没事,挂了。你有事随时给我电话哈。”

        嘟……电话里传来盲音。石齐无语,还没来得及解释不是上次来家里那个。她小声嘀咕,“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啊,我脚都崴了还没唱歌重要,说不用还真不来了。”

        “看样子你爸妈并不怎么管你,”盛浪问完觉得有歧义,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对你要求不高。”

        越解释越糟。好在石齐明白他想表达的,点头道,“不是不管,是不强求。我爸是老师,他觉得小孩子爱学能学就多学,不是学习那块料就趁早做点喜欢的,我妈就更随意了,你也感受到了,她自己还是个‘贪玩少女’,不仅不管,以前还很支持我出去玩,觉得大好时光不能荒废,只要保护好自己就行。”

        “以前?”盛浪不太清楚以前是多久以前。

        石齐耸耸肩没明确。因为就是认识他以前!

        可盛浪一直纠结这个问题,她不得不怨念地瞪了他一眼才说道,“最近不是设门禁了么。”

        哦。盛浪牵起嘴角笑了笑。

        石齐觉得这笑容里藏了深深浓浓的羡慕与矛盾,还有丝丝缕缕的渴望与挣扎。就是偏偏没有自责!

        “你家里管很严?”石齐试探地发问。

        “非常严。”盛浪承认。

        “看得出来。”石齐微弓着身子摸脚踝,有些痛。

        “没事吧?”盛浪开车但还是注意到石齐的不适。

        石齐摆摆手说没事。她觉得能从盛浪身上能看到很多规矩。就像他也能从石齐身上看到很多随性一样,家教就像烙印,深深刻在骨子里。

        盛浪停好车,打开副驾驶的门,想先扶石齐下来。

        “直接抱吧。太遭罪了。”石齐在疼痛下放弃了矜持,眉头深蹙伸手求抱,已经痛到恬不知耻到不知男女授受不亲为何物了。

        可在校园里不感到为难的盛浪,居然在军六院的停车场里为难了,迟迟不肯伸手。

        石齐震惊地问道,“你难道要我走去挂号吗?你知道军六院有多大吗?”

        盛浪不回答。他当然知道军六院有多大。门诊部有十几层楼,住院部有三栋,每栋二十几层楼,这还只是本院,分院更大。除此之外,他还知道军六院有多少医生和护士,有多少双眼睛和多少张嘴。

        石齐的脚踝较上车之前又肿了一些,走路的确过于勉强,盛浪权衡之下只好抱起石齐,关门锁车。他并没有按照指示牌去挂号大厅,也没有按照箭头去门诊部,推开了一道又一道写着闲人免进四个大字的门,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黑黢黢的阴暗小走廊,转了一个又一个弯儿,最终停在一间办公室门前。

        石齐隐隐觉得,他的后台有点硬。

        盛浪在门前稍微调整一下呼吸,接着又调整一下,这才推门而入。

        办公室明亮但空旷,唯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四十多岁,地中海发型,正在喝茶玩手机,抬头看见盛浪就立马从椅子上弹起来,满面堆笑,无比殷勤,“呦,这不是小盛嘛,稀客呀。”他说着又好奇地瞅了瞅盛浪怀里的石齐,再瞅瞅她的脚就全明白了。

        “苏伯伯在吗?”盛浪心里暗叫糟糕,该在的不在,不该在的偏偏在。

        “在在在,苏主任领着实习生去查房了,估计快回来了,你等会儿,我去帮你看一下。”地中海医生趁自己的话音还没落,就赶紧点头哈腰地小跑着出了办公室。

        他如此积极热情令石齐感到不安,胳膊肘捅捅盛浪,问道,“你和这家医院到底啥关系?”

        “我父亲是院长。”盛浪语调平淡。

        “啊?!”石齐险些惊掉了下巴,赶紧用手托住两腮一脸惊羡,赞不绝口道,“主任你是富二代呀!隐藏的很深嘛!”

        “富二代?我家没什么钱,普通家庭而已。”盛浪苦笑。大家都对他的出身有很大的误会。

        “谁信啊,这么大一家医院都是你家的,还敢说没钱!”石齐环顾四周,不无羡慕,“怪不得来这儿跟回家一样。”

        “医院是国家的。”盛浪严肃纠正道,“我父亲由政府发工资。”

        “好好好,咱爸正直廉洁,怎么会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呢。”拿死工资?石齐才不信呢,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但的确不宜诋毁儿子对父亲的崇拜。

        盛浪当然听出石齐的敷衍,但眼神里也明显有些别扭,反问道,“…咱爸?”

        “对,咱爸!”石齐双目神采奕奕,“我已经单方面认你爸当干爸了。”

        “你想认就能认?”盛浪没见过这种攀亲戚的粗暴套路,奇怪的是他并不反感,反而觉得好笑。

        “为什么不能?你想呀,咱俩现在是男女朋友关系,虽然徒有其名,但咱俩的爸爸完全可以做到深层次的资源共享,谋求最大福利,你以后也可以叫我爸‘咱爸’,有不会的数学题尽管拿去问他。我没二话。”石齐对于自己的投机倒把小心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胡闹。”盛浪板起脸,转向另一边,藏住眼角的笑意。他察觉到自己居然并不抵触这个低俗的小玩笑。甚至有点喜欢。

        “没胡闹,多了‘咱爸’这层关系,以后来住院是不是都可以走快速通道呀?”石齐心里头的精明小算盘敲得啪啪响,迫不及待露出认干爸的真实目的。

        盛浪没接话,想止住话头。有急事入院当然可以打声招呼走走后门,但医院能不来就别来。

        两人安静等了一会儿,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人还没见到,声音就传进来了,缓缓糯糯,非常好听。

        “阿念,听田副主任说你来了,还带了个病人,我刚查完房就赶紧过来了。”说话的人身边白大褂,一副简单得不得了的金属架眼镜,非常斯文。

        盛浪起身迎了上去,恭敬地打招呼,“苏伯伯,你这么忙我还来添麻烦,真不好意思。”

        “哪的话,你来麻烦我是信任我。”苏医生简单寒暄两句,径直走到石齐跟前,顺手拉把椅子坐下,开始查看她的伤势。他看病的样子很专业,也很认真,神情严肃,端起石齐的脚踝,左捏捏,右看看,不断地用手指按压试探。

        石齐积极配合“苏伯伯”的检查,小脑袋瓜儿一刻不停高速运转,迅速搜索和过滤有用信息。这位苏医生的白大褂整齐洁白,连条细褶都没有,稍凑近些,闻得到衣服上散着的淡淡的药水味儿和若有若无的皂香,指缝干净,可见平日里是个生活讲究的精致人。石齐微微侧身才能看清苏医生五官,慈眉善目,容貌清扬,配上一袭白衣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神采。只是神色疏离冷清,越看越觉得有股遗世独立的恬淡。

        应该比亲爹石卓文年纪大些,但不会太多,石齐不无叹息,都是年过半百的老头子,人家气质怎么就如此出众。

        他身姿端正,右胸上挂着名牌——苏鸯眉。

        一字一字认真品读,石齐感慨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又不出声地默默读了好几遍,心下就越发不平衡了。张镜白,苏鸯眉,再勉强算上脂粉味稍重的李桃浓,他们的名字都比自己的好太多!

        石卓文和齐美君当年太!随!意!了!

        而且,苏医生刚叫了盛浪的小名“阿念”,看来关系匪浅。石齐正琢磨着,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石齐猝地疼出一身冷汗,冷不丁叫出声来。

        一旁的盛浪立马靠近跟前,虽未言语,但眼神关切,手自然地抚上她后背,让她稍微靠向自己。

        苏医生这才缓下动作,抬头看向石齐,笑道,“我弄疼你了吧。”仅这一眼,便令他的动作明显变得不自在了,连呼吸也不匀称了。这个女孩子是谁,皱眉时怎们会有这副久违的神情。

        石齐忍痛摇头。她对苏鸯眉莫名亲近尊重,哪好意思说疼,瘪瘪嘴表示还能忍。

        苏医生收回目光继续治疗,手上继续用力,石齐又立马皱起眉头,紧抿嘴唇,哼哼唧唧痛得直接躺倒在盛浪肩头,小手绞着他领带,额头一层薄汗。

        “这点痛就受不住了?”苏主任和善地笑道,擎着脚踝,手上动作轻柔许多,“我给你开些口服药,一会儿再敷上贴膏药,明天就能下地了,三天左右消肿,但这三个月千万不能跑跳,也不能穿高跟鞋。”

        “不行!”石齐想都没想就拒绝。

        “石齐!”盛浪最怕这家伙说些没大没小没礼貌的话。果然防不胜防,她是真不知道普通人挂苏伯伯的号有多难。

        “怎么不行?”苏鸯眉并不计较,反倒笑呵呵地问。

        “不穿高跟鞋就不漂亮了。”石齐眼眸莹亮,表情灵动,眉头微蹙,嘟着小嘴,不开心地盯着地面。

        简直胡扯。盛浪郁结,压根没脸看向苏鸯眉。

        苏鸯眉却哈哈大笑起来,石齐任性的样子让他想起早逝的妻子,离开的时候也和石齐差不般大,也会皱着眉说些奇怪但有趣的话,句句悦耳动听。他吓唬道,“如果你坚持穿高跟鞋,恐怕要在我这儿挂上常年号了。”

        “这么夸张?”石齐被唬住了。

        “当然。忍一忍,就三个月而已,很快的,忍过去又可以穿了不是。”苏鸯眉耐心地哄石齐,像爸爸在哄孩子,也像老公在哄老婆,他弯腰替石齐穿上鞋,嘱咐道,“等下我让人给你拿点药过来。”

        苏鸯眉缓步走出办公室,背脊微弯,影子里透出几分孤单,与他温润的性子显得格格不入。他很久没跟妻子的照片聊天了,锁在抽屉里恐怕落了厚厚一层灰。今天遇到如此相像的人,举手投足间生出些恍惚。

        待苏鸯眉走远,石齐难掩激动心情,兴奋地和盛浪说,“他好帅哦,人过半百都这么帅,不知道年轻的时候得帅成什么样,还有你看没看到他名字,苏鸯眉嘢,太好听了,说话也好温柔,我感觉我要爱上他了,很爱的那种!”总觉得苏鸯眉的气息中夹杂着大量的亲切与熟悉,说不上是什么原因,反正令她一见如故。

        盛浪懒得理她胡言乱语,苏伯伯已经可以当她父亲了,但又挺介怀她毫不吝啬地夸奖另一个男人,尤其石齐脸上还带着一抹少女的红晕。

        假情侣关系,也是具有排他性的。

        突然手机响了,他从怀里掏出手机,表情瞬间变得复杂。

        石齐还想说些什么,但盛浪举手示意她安静,表情凝重。

        “喂,是我。”盛浪接起电话,音调变得有些拘谨。

        石齐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声音,乖乖地闭嘴等盛浪接电话,心下不免多了些好奇。

        “我提前下班所以……”盛浪刚开口就被打断。

        ……

        “我今天没…”他试图插话未果。

        ……

        “不是,我们只是…”他再次尝试解释。

        ……

        “真的不方便,她…”他又开始尝试拒绝。

        ……

        “今晚有别的安排,况且我们…”他不断试着说出自己的想法但不断失败。

        ……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我们真…”他语气中透露着沮丧。

        ……

        “喂,喂,喂!”他有些焦急。

        嘟……!另一头传来盲音。对方显然已经挂电话了。

        盛浪从头至尾连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全。他紧紧抿着薄唇,盯着手机,额头青筋暴起,正强压愤怒。

        石齐舔舔嘴唇,想知道谁呀这是!能把心高气傲的盛浪压制得无从反抗。她琢磨着要不要说点啥缓解一下紧张气氛,但还是啥也别说了,沉默最稳妥。

        “……该死。”盛浪实在忍不住低低抱怨,他深呼吸,尽量不将情绪表露过于明显。

        “到底怎么回事呀?”石齐小心问询。

        “我父亲让我回家吃饭。”盛浪觉得瞒不住就直说了。

        “那就回家吃呗。”石齐松口气。还以为是什么大事。

        “他让我带你一起回家吃饭。”盛浪补充出重点。

        “啊?!他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石齐吓得倒吸一口气。

        “因为我抱着你进了军六院。”盛浪恼怒地坐在最近的办公椅上,单手支头,长眉紧锁。他走最偏的路希望能避开人群,以为找苏伯伯速来速回就能躲开是非,结果还是被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怪谁呢?怪他抱着侥幸心理。对事实判断不够谨慎!这里全是他敬爱父亲的眼线,堂而皇之地抱着石齐找苏伯伯看病,不被偷偷举报才怪。

        盛浪闭上眼睛,发觉除了自我批评和反省,毫无对策。

        要知道,他在军六院里黄金单身汉的名声完全不次于任何一位蜚声国际的专家,小护士们个个毛遂自荐虎视眈眈,而盛院长不满他不结婚业已人尽皆知,早算不上是军六院的秘密,大家茶余饭后都懒得讨论了。

        “田哲!”盛浪咬牙切齿地吐出地中海副主任的名字,为了讨好院长大人尽快评上主任,简直无所不用其极。暗地里偷偷致电院长大人,及时汇报盛家大公子长久以来令人焦虑的感情状况,不正是溜须拍马的最佳途径!

        “那怎么办?”石齐肯定不想去,“你咋不说咱俩只是普通同事关系。”

        盛浪抬眼,黑亮细长的眼睛透过指缝与石齐对视,既无奈又无语,他倒是想说来着。

        石齐吐吐舌头,为自己的话道歉。刚才什么情况她也看到了,盛浪有机会说早就说了。

        盛浪心情异常烦乱,他太了解带石齐回家会导致什么后果。他曾认为,天底下除非有另一个宽容温顺如母亲的女子,否则都无法接受他的父亲,乃至他的家庭。

        他或许早晚会将石齐介绍给家人,但绝不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二人默默无语,问题进入死角。

        苏鸯眉拎着一兜药回来了,边走边说,“你这脚踝其实有点问题,三个月后也应该少穿高跟鞋。”他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熟练地托起石齐的脚放在自己腿上,从一堆药里找出一包消毒湿巾撕开,轻柔地擦拭。

        “不要。”石齐很不开心。一会儿被副院长撞到还要赔笑脸,一会儿要她去见家长,一会儿要她少穿高跟鞋,不如将她就地正法一了百了。

        苏鸯眉抬头看着石齐笑了,好像早知道她肯定不会听。她的神态,总令他想起她。耐心解释道,“如果不要,那就需要增加自己脚踝的力量,你小腿附近的肌肉太不发达,肌耐力很差,脚踝是传递压力的关键部位,所承受的压力能达到体重的三倍,而你脚踝疲软无力,缓冲能力欠缺,自然容易受伤。”

        “那要怎么办呢?”石齐托腮问道。

        盛浪暂时不去考虑晚饭的问题,也凑过来听听。他觉得以石齐一贯吊儿郎当的尿性来看,刚才只是随口问问罢了,不会认真记下,所以他最好帮忙记得。

        苏鸯眉推推按按石齐的脚踝,继续说道,“多做一些锻炼,比如提踵训练、横纵跳训练之类的。”

        “做运动?”石齐水灵灵的大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不是要她命嘛!从小到大,能躺着不坐着,能坐着不站着,能坐车不走路,能走路不跑步,“运动很累的,而且腿会变粗的。我还是以后走路小心一点,或者尽量不走路吧。”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治疗?”盛浪见过任性的,但没见过石齐这种举世无双的。又不肯做运动,又不肯少穿高跟鞋,所以她到底想怎样?!

        “我也想配合,可是方法都不适合我。”石齐特别委屈!

        你!盛浪一时气到无语。

        对于石齐的任性,苏鸯眉处理起来却十分游刃有余,笑道,“这样吧,过几日你来找我,我教你几招坐着躺着也能锻炼的方法好不好,一点也不累,并且保证腿不会变粗。”

        “真的不粗?”石齐狐疑。

        “真的不粗。”苏鸯眉认真。

        石齐虽然好感苏鸯眉,但深深觉得医生的嘴也可能是骗人的鬼,“骗我怎么办?”

        “骗你是小狗。”苏鸯眉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许久没这么放松过了。

        诶?!石齐闻言一愣,接着也抖肩娇笑起来,频频点头答应。怎就觉得苏鸯眉这般合她心意呢。

        苏鸯眉又露出暖暖的笑容,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小丫头,连不讲理的样子都像她。

        盛浪抵着额头,难以置信医生居然哄着患者接受治疗,更何况是他一向敬爱的苏伯伯。

        “那我还能走私人通道吧?”石齐看看苏鸯眉,再看看盛浪,享受过此等便利的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去排队挂号了。

        “当然。”

        盛浪和苏鸯眉竟异口同声,说完二人相视一笑,气氛又轻松不少。

        盛浪犹豫再三,或许苏伯伯有办法和刚愎自用的父亲沟通,他认为不必回避石齐,便开口征询道,“苏伯伯,我父亲希望我带她回家吃晚饭,但我认为现在并不合适。”

        盛浪隐去了后半句,希望苏伯伯能帮忙打个电话,和高高在上的盛院长无障碍沟通一下,说明一下情况。

        石齐紧张地盯着苏鸯眉,这位大伯看起来非常有安全感,连盛浪都向他求助,想必很靠得住。

        苏鸯眉想了一会儿,摇头叹气道,“别的还好说,但关于你女朋友的事你爸是真急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出现一个,估计天塌下来他今晚都一定要见见。否则不止你,连她的日子也不会安宁。”

        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石齐。

        “可…”她还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女朋友。盛浪不太想说出这句话,也不愿承认这件事,就算是合约情人也是情人,便坚持道,“我觉得还太早了。”

        苏鸯眉并不知道两个人是合约爱情的微妙关系,只笑着轻声说道,“早早晚晚不都得见。”

        “可还是太早了。”盛浪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不是不见,是时间不合适。

        苏鸯眉大抵明白盛浪为何顾虑重重,在彼此感情还不稳定的时候冒然去见盛尊,很容易造成女孩子的恐慌,轻则对日后发展形成心理阻力,重则女孩子会难以承受提出分手。盛尊那个脾气,恐怕天底下只有一个女人受得了,也只有另一个女人降得住。

        或许还有第三个。苏鸯眉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石齐,良久方开口说道,“放心带她回家吧,一顿饭而已,你父亲一定不会为难她的。”

        他语气平淡,说完又笑了笑,温润透着苦涩。

        石齐并没参与盛浪和苏鸯眉的话题,而是自顾自地想心事稍微走了一会儿神,回过神的时候话题就已经光速进展到带她回家了吗?

        盛浪也低头思虑数分之久,才缓缓说道,“那我们再商量商量吧。谢谢苏伯伯。”

        “好。”苏鸯眉拍拍盛浪肩膀,将一兜药递给石齐,简单交代几句用量,就起身走出办公室,并反手将门轻轻带上。

        空旷的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液的味道。苏鸯眉背起手,怅然若失地叹气,一个人自言自语,“盛尊啊,你说这是不是命运的意思,又让莘儿回来了,还遇见了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儿子……”

        待苏鸯眉一走,石齐便面露不愿,她刚刚就想自己和盛浪看起来那么像情侣吗?所有人连问都不问就默认。她反省自己的言行是不是和盛浪太亲昵了?可脚崴了被抱上来实在无可厚非吧!她有时候很不在意别人怎么想,有时候又非常在意。就像她有时候觉得孤男寡女彼此亲密不碍旁人半点事,有时候又觉得孤男寡女该自持稳重以防他人闲言碎语。或许在石齐看来,尺度和原则的把握,时而随心情而变,时而受现实所限,相比于别人在想什么,她更在意自己。小声问道,“真的要我去?”

        “我先送你回家,然后我再自己回家。”盛浪还是觉得不合适。

        “这样没问题吗?”石齐狐疑,看他的样子有点沉重。

        “没问题。”盛浪尽量笑着回答。

        石齐觉得他越是这样说没问题,越是有问题,关切问道,“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我不去,后果会怎样?”

        盛浪罕见地将手插进口袋,努力装作很轻松,看起来反而更不轻松,咳嗽一声说道,“没什么后果。”

        石齐鄙夷道,“你真的很不会说谎。你都求助苏医生了,可见后果很严重。”

        盛浪缕一下头发,沉思片刻,缓缓开口,“你不去后果很严重,但目前只是只对我严重,对你应该没影响,所以我到底哪里说谎了?”

        石齐语塞,“那你说说你的后果。”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盛浪从石齐怀里拿过药袋子,接着弯腰将她抱起,走到门口时停下了。和进来时推门不同,出去时要拉一下,所以需要她帮忙开个门。

        石齐费力地拉开一条缝,盛浪用脚挡住后侧身灵活地绕了出去。

        “你说一下嘛,让我开开眼界。”石齐实在想知道盛院长能把呼风唤雨的盛主任怎样!

        盛浪不答。

        “小气,不过看样子你爸的确超凶哦。”石齐在盛浪怀里也不敢太放肆,只敢稍微说两句。

        盛浪依旧不接话。他在为晚饭的事想办法,其实也不用什么办法,等着被骂废物就是了。

        叮。一条短消息。滑入盛浪的手机。

        “帮我看一下。”他说道。

        石齐把手伸进盛浪怀里找手机,她对男士西服的内里格局实在不熟悉,所以摸来摸去找了半天,有点害羞又觉得占了大便宜,便咯咯乱笑起来,全然没了对顶头上司的敬畏之心,鬼扯道,“是你主动叫我调戏的哟。”

        “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盛浪无语。

        石齐当然知道,便点头。

        “既然知道就对没兴趣的男人保持点距离。”盛浪真情实意劝诫道。

        石齐对这类老生常谈向来很随意,调侃道,“我保持了呀,我从来不和林溪谷动手动脚。”

        “…那你对我有兴趣?”盛浪脚下停了一步,考虑是否要误会石齐的潜台词。

        “有啊!哪个女人会没有?你这么帅,算是我有生之年所见之人中的外貌巅峰了,不分男女。”石齐毫不避讳地承认盛浪是她见过最合心意的美男子,可惜相遇的晚了些,只剩下稳重成熟的青年时代,遗憾错过了他鲜嫩多汁的少年时代。

        石齐对待盛浪的态度与张镜白明显不同。她心理上和张镜白更靠近些,身体上却和盛浪更少些没羞没躁的距离。

        大概因为沉没成本不同!

        她和张镜白是彼此了解,一旦突破常规就没有退路,她便不敢轻易举动!而她和盛浪是彼此吸引,一旦冒犯原则大不了就自此相见陌路,她看待盛浪的感觉有点像是图书馆借来的绝版书,早晚有还回去的一天,所以趁着还在手上时,能多看两眼是两眼。

        终于摸到手机,石齐掏出后不急着看,继续说,“我估计我将来很难找到比你更帅的老公了,那趁现在合约情人的身份,当然多摸一下赚一下。咦!有密码。”

        盛浪有点介意被以这种理由轻薄两下,但还不至于翻脸,只是冷淡报出密码,“258369。”

        “她生日?”石齐解锁手机,随口问道。

        盛浪没回答。不太懂她的逻辑。怎么看都不像生日。

        石齐也觉得自己问得没什么意思,挺正经的说道,“你最近情感还顺利吗?”

        盛浪并不想事无巨细什么都答,便问道,“哪方面?”

        “跟她那方面。”石齐说完动了动腰,让自己舒服点。

        “很久没见了,所以相当顺利。”盛浪回道。

        “哦。”石齐分析很久没见的意思是两个人中要么一个人不住在家里,要么都不住在家里。她觉得避而不见治标不治本,追问道,“那打算什么时候见个面检测下努力成果?”还有没有那种想上床的欲望。

        “不知道。”盛浪答得简短。他都不知道自己努力什么了。

        石齐啧啧两声,可惜了一对天造地设的有情兄妹。更可惜的是她这个假女友居然有机会登门入室拜访假男友的双亲。好刺激。

        她解锁后调出短消息页面,抬到盛浪眼前,“看吧。”

        “好了。”盛浪扫一眼轻声说。广告。

        石齐按下关屏键,小心翼翼地放回盛浪怀里,没再不安分,反而一本正经地说,“其实呢,我刚才也考虑过了,虽说咱俩都是自由身,理论上滚床单都没问题,但你说得对,你心里毕竟没有我,我是应该和男人保持点距离,尤其是和你,我发现你好像是我的克星,我老和你拉拉扯扯的确不太好。而且我最近也在纠结一些个人情感问题,感觉近期就会得出结论了,到时候可能会结束跟你的合约关系,以后就要靠你自己了…”

        “爸!”盛浪失声喊道,不仅打断了石齐的重要讲话还把她吓一哆嗦。

        盛浪抱着石齐站在医院的地下停车场,没什么词汇能形容他此刻的表情。惊呆,恐慌,害怕……石齐也从没见过一向镇定自若的盛主任会如此不知所措,像偷情被撞破般窘迫慌乱。

        然而,盛院长出现在军六院的地下停车库里,于情于理并无不妥。他先面无表情地盯着盛浪怀里的石齐,看不太清楚正脸,转而冷冰冰地盯着盛浪。

        父子俩已经对视三十秒有余了,石齐深觉父子关系极其不寻常,缺乏典型性!她看过那么多漫画书也找不到类似情境,想着初次见面,出于礼貌应该打个招呼吧,盛叔叔?盛伯父?到底该叫什么?她心急如焚,想扯扯盛浪衣襟又不敢幅度太大。

        倒是介绍一下呀,总不能这么傻杵着吧。

        可抬眼看见一动不动的盛浪,石齐决定还是算了,靠自己吧。她摆出招牌笑容,甜甜笑道,“盛院长好。自我介绍下,我叫石齐,请多多关照。”

        盛尊一直等在盛浪车前,他不会承认自己实在等不及回家,非要提前赶下来一睹田副主任口中美轮美奂的儿媳妇,为此他特意提前下班了!这可是相当罕见的!扫了一眼石齐,并未有小田描述中那般惊若天人,比较失望,不过总比没有强。他转身冷冷说道,“上车。”

        盛浪低头用近乎崩溃的眼神询问石齐:怎么办,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会来堵人。

        石齐大眼睛眨了两眨,迅速整合信息进行判断。咱爸是院长,将来军六院的后门主要靠他,并且他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好气派好有压迫感,完全不敢忤逆。如果强行拒绝共进晚餐,那盛浪的后果看起来的确很严重,会不会被吊起来鞭打然后扔进水牢。

        “要不我就去你家蹭口饭吃吧。”石齐妥协于盛尊强大的气场,小声提议道。反正吃顿饭也没什么,又不是去定亲。

        然而,盛浪脸上还是流露出不情愿的表情。

        “快上车,还愣着干什么?”盛尊厉色说道。

        “哦。”盛浪也妥协了,乖乖将石齐抱进车内副驾,再给一身官派的父亲开车门,服侍他坐好,才回到驾驶位点火开车。

        事到如今,只能回家了吧。

        石齐向盛浪投去怜悯的目光,原来盛主任的大男子主义遗传自盛院长,然而比不过院长。她尽量躲在宽大的座椅里,避开与盛院长任何可能的眼神交流。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盛浪相比他爹真是太温柔了。

        但是,她似乎忘记后视镜这种被普遍安装于每辆车中并具有反射功能的简易机械结构。在她低头刷论坛的时候,已被后排的盛尊观察了整整一路。他觉得这姑娘时而抿嘴嗤笑时而嘟嘴皱眉的神态,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在哪儿呢?怎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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