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怪鱼

一步踏出，脚下空空荡荡，连个啊都没来及喊出来，高微就一头栽了下去。

        她眼前一黑，身体急速下坠，然后噗通一声，掉进了冰冷刺骨的水里。

        冰冷黑暗的水将高微包围，水流汹涌，无数道暗流纠结着，角力着，似乎要将一切卷入其中的物体撕裂成碎片，她虽然一落水便屏住呼吸，可还是呛了好几口水，只靠着本能收束身体，如轻飘飘的草叶般被水流冲来卷去。

        黑幽幽看不见边际的水流席卷一切，高微不由自主的随着波涛暗流翻滚，不断有冰冷坚硬的物体擦过她的身体，她蜷缩成一团，虽然是水灵根，但如此狂暴的水流却无法驾驭，只能将神识外放，顺应水势，尽量避开尖利的岩石。

        翻滚动荡似乎永无止境，平时柔弱不争的水，此刻狂暴凶煞，暗流绞杀之力出乎意料的大，凭着对水势的天生的体悟和一点点运气，高微几次险死还生，饶是如此，她灵力几乎耗尽，神智也近乎昏晕，最后只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在挣扎。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流陡然转折，又倏忽下落如瀑布，高微被水流的万钧之势压到了极深的水底，那里是一个吸力极大的漩涡，她身体如被甩进了一个石磨，磨盘飞快的旋转着，骨骼被水挤压得咯吱作响，就在她觉得要被水压成肉泥之时，一股向上的暗流大力涌来，将她卷出水底那绞肉的漩涡。

        高微早已不辨方向，只是死死咬着牙关，护住要害，顺着急速翻卷的水流，不断的旋转，翻滚，漂流。

        直到水势渐渐平缓，一丝朦胧的光线透过水流，将她在崩溃边缘的神智唤醒，她勉强在水中睁开眼睛，强忍着水中几乎要压爆眼球的压力，看向那光线的来源。

        光线微弱，透过漆黑的水面，折射出光怪陆离的幻影，水中的光影折射并不可靠，有光的方向不一定是通往水面，许多溺水之人神智昏乱，一味向光亮处游去，反而越游越深，最后死于歧途。

        高微从小便精于凫水，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伸展四肢，试图在渐缓的水流中稳住身体，然后挤出肺中所剩无几的空气，嘴唇微张，吐出一串小小的气泡，气泡细碎如珠，在幽暗的水中停留了一瞬，然后冉冉向上升去。

        少女伸展手臂，随着水流的韵律晃动身体，如游鱼般穿过憧憧幽微的光影，向着自己认定的方向，不断上升，上升。

        光芒晃动摇曳，在水中形成一条条抖动的光带，浮尘在光带中起舞，而那光越来越明亮，高微知道自己找对了方向，心中一阵欣喜，不禁加快了凫水的速度。

        突然，一个巨大的黑影拖曳着长长的尾流，从九幽地狱般的深水处浮现，它似乎发觉了什么，抖了抖身体，卷起无数细小的漩涡，随即摇晃着向上游弋，游向片刻前高微刚刚游过的水路，游向那刚刚看到生路的少女。

        高微动作陡然一顿，她全身发抖，神识感受到了极度的危险，那危险带着未知的恐惧，令她头皮发麻，恐惧如寒冰冻住了血脉，早已疲累无比的肢体随之麻木僵硬。

        就要游出去了，已经没有力气了，为什么，为什么在这个时候？

        难道，命中注定要死在这里……

        恐惧持续了一刹那，却长得像无数个蒙昧的寒夜，高微的意志到了崩溃的边缘，她几乎就要放手，闭上眼，任凭那毫无理智的惊恐席卷全身，将自己丢给那操蛋的命运。

        然而，恐惧到了极处，与之伴生的，还有不愿，不甘，和愤怒——

        她睁开眼，额头青筋迸出，神情狰狞而扭曲。

        不！我怎么能死在这里！他娘的，老子就是不信邪！

        凭什么！贼老天，就是不让你如愿！

        被逼到了绝路，高微天性里的韧劲，以愤怒为养分，如野草般疯长，她露出一丝狠厉的狞笑，牙关咬得咯咯响，心跳如擂鼓，热血随着每一记心跳涌遍全身，将片刻前那疯狂无理智的恐惧驱赶一空。

        她眯起眼睛，眼神一片清明，光从上方流淌下来，水影波光混淆了距离，水面看似近在咫尺，却还有十丈远近。

        下方涌上的水流如触手般卷上高微的小腿，那是不知名的大家伙急速上浮时带起的涌浪，若不管不顾只往上冲，背后被袭更是危险。

        这操蛋的秘境！高微默默骂了一句，然后在水中翩然转身，正面迎上了那片刻前让她怕得发抖的，恐惧来源。

        那是一个大家伙，头径逾丈，嘴阔如桌，眼小如拳，脑袋疙疙瘩瘩满是附着的贝壳和水草，侧鳍长而灵活，每扇动一下，带起的水流便让高微晃上一晃。

        见猎物突然转过身来，那不知名的怪鱼也停了下来，眼里满是兽性的贪婪。

        高微完全冷静下来，她抽出随身短剑，附水灵于其上，短剑瞬间汇集长长一道水流，毫无花俏，当头向那怪鱼劈去。

        那怪鱼如此巨大，不知生长了多少岁月，却还未修出神智来，自然不会明白这道水剑的厉害。它不管那迅猛劈来的水剑，张开大嘴，露出层层叠叠锋利如刀的牙齿，尾鳍一划，大头猛冲，一口向猎物咬去。

        这一口委实大，若是咬实了，高微整个人都能被吞进去不带嚼的。而水剑此时也当头劈下，正正劈在怪鱼那狼犺丑陋的大头中间。

        高微耳中嗡的一声闷响，虎口一震，短剑几乎要脱手，这挟水灵引水势的一击，顿时引起了反震，无数白练般的暗流从一点狂乱的旋开，附近数丈水域被搅得开了锅似的，浑浊如浓汤，什么都看不清。

        一招得手，高微却心中一紧，向后疾退，须臾间，怪鱼摇头晃脑，从浑浊的水域中冲出，只见那头壳上原本附着的贝壳水藻少了一大块，露出狰狞凸起的硬骨，其上鳞片青黑锃亮，一片不缺，那千钧之力的一击，竟只给它洗了个头！

        怪鱼虽片鳞不伤，却有些发懵，小眼左右一转，瞄见那一点也不乖的猎物，顿时凶光毕露，巨嘴再张，却不冲上来啃咬，而是猛地一吸，水中漩涡突现，吸力之大让高微立足不稳，直直被那黑洞洞满是利齿的大嘴吸去。

        这什么鬼鱼啊，这么难搞！高微心中咒骂，却不曾想这正是“往年我吃鱼，今朝鱼吃我”，报应不爽，自有前因。

        少女身体被漩涡吸向大嘴，足尖已触及那尖锐的利齿，她心念电转，灵力于绝境中再生，当下汇水流之力于足尖，砰然爆开一蓬水花，她借水爆之力向上拔出数尺，继而以神识控水灵，须臾将水花凝为寒冰。

        漩涡吸纳不停，千万寒冰锋锐如箭簇，尽数被怪鱼吸入巨嘴，为高微争取了一刹那缓冲之机，她毫不停留，手诀连掐，姿态优雅的在水中划了个圆弧，接着往圆弧中如游鱼般钻过，竟就此在原地消失。

        与此同时，三丈远处，水波晃动，少女身形浮现，却一脸惨白，摇摇欲坠，她用了刚刚学会的水遁术，但灵力不继，刚够她逃离鱼嘴。

        怪鱼吃了一肚子冰渣，回过神时，猎物竟在嘴边消失，这让它愤怒无比，左右一看，扫见猎物踪迹，尾巴一甩，带起一片暗涌，来势汹汹，向高微撞去。

        嘭的一声，怪鱼坚硬的额头撞上一块寒冰，高微用最后的灵力在身前布下冰盾，又借着这一撞之力快速上浮。

        哗地一声水响，高微鱼跃出水面，她手腕一抖，引发早就准备好的浮空符，无数风之异灵被符灵聚拢，簇拥着她的身体，止住下坠之势。

        少女面若金纸，颤抖着按住胸口，她腿一软，打了个趔趄，却因符灵之力，稳稳飘在半空。

        出水后，刚一动用灵力，勉力压制住的伤势便陡然爆发，高微只觉眼角，鼻孔，耳朵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伸手一抹，果然是暗红的血，她苦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此刻自己已七窍流血，想必十分骇人。

        浮空符能维持两刻，高微定了定神，抬眼向四周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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