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答案

“老方！别跑！”

        听到身后的叫声，方暄跑得越发快了，简直是抱头鼠窜，看去猥琐的紧，让后面追他的高微好气又好笑。

        女孩干脆停了下来，双手叉腰，中气十足的冲他叫道：“愿赌服输，欠债还钱！一赔十，一千颗灵珠，你跑到天边也要认这笔账！”

        拔腿飞跑的少年闻言身形一僵，便听高微继续叫道：“你继续跑呀，跑得初一跑不了十五，明天你有本事别来上课，不然你就是化成灰也赖不掉！”

        周围弟子们对他二人指指点点，多是幸灾乐祸的看好戏，方暄苦笑着就地转了个身，慢腾腾的走到女孩面前，一脸凄风苦雨，正待开口，却见一只小手大喇喇往他面前一摊，拇指食指还夸张的互搓了几下。

        这个意思再明显不过——拿钱来，其他免谈！

        方暄揉揉鼻子，低声下气的哀求道：“阿微，师妹，哦，不是，姐姐，姑奶奶，小祖宗！”他瞥见高微不以为然的面色，姿态越来越低，“谁敢赖你的帐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是一时钱不凑手么，求您宽限几日吧！”

        高微笑得像只小狐狸：“你以后还设赌局开盘口么？”

        方暄心道这一把真是输掉了裤子，若不操此业，何时才还得完这身债？他正想答话，却见女孩斜着眼看他，目光中满是精明算计，话到嘴边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改口道：“有您在，小的哪敢老虎口中拔牙，您说开就开，您说关就关，我绝无二话！”

        高微见他胸脯拍得梆梆响，皱起鼻子哼了一声：“中午就说过老赌一身烂债，你要想再开局也可以，先把我的债还了，我记得每月宗门发放十颗灵珠，等正式入了内门又会有增加，三五年之内总能全还上。看在我们这么熟，你还个本金好了，就不算你利息了！”

        女孩慷慨大方的在方暄肩头拍了拍，转脸便找朱玖说话去了，方暄愣在当地，半天才摸摸鼻子，讪讪的跟在她们后面。

        “一千颗灵珠，你一半我一半！”高微喜笑颜开的拉着朱玖比划分赃，听在方暄耳中真是一口老血堵在心头，满腹伤心泪，却无人理会。

        朱玖哪里在乎这个，她更关心另外一件事：“刚才杜真人留你，说什么了？”

        女孩听到这个问题，骤然沉默起来。

        第一次实战斗法课，杜沁依旧是老规矩，直接让弟子们捉对厮杀，第一轮高微对张之越，一开始出其不意占了上风，但毕竟修为不如人，后面简直是被追着打，好不容易挺过三百息计时，期间险象环生，让她心有余悸。

        第二轮左右交换，高微抬头一看，好家伙，是众人里最高壮的那个男弟子，膀大腰圆，高微这豆芽菜似的身板还没人家大腿粗。她倒是没怯场，可对方是金火灵根，攻击犀利，术法娴熟，修为又是压倒性，所谓一力降十会，高微擅长的小巧腾挪根本无从施展，很快就败下阵来。

        此后第三轮、第四轮……兵败如山倒，一堂课下来六场连败，还被对手那些没轻没重的术法弄得遍体鳞伤鼻青脸肿，青山镇一霸颜面扫地，高**心跌落尘埃，她萎靡得几乎要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沁这个时候走过来，先是一个化雨春风将她的外伤愈合了一半，连带疼痛也减轻了不少，接着笑着问她：“六场连败，有什么心得体会么？”

        心得体会没有，牢骚抱怨有一堆，你要听么？高微这样想，但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这样说，她想了想，便回道：“弟子觉得，斗法实战之中，术法娴熟最为重要。如果术法施展圆熟如意，衔接流畅，同时还能根据对手的攻击采取应对，应当可以立于不败之地。只是，弟子修为太低，与那几位师兄师姐相比高下立现，且弟子所能运用的术法也不多，水灵术法攻击性也不够犀利，弟子全场都被对手压制，以致场场连败。”

        杜真人微微一笑，她看上去正处花信年华，容貌文秀，但被她教过的弟子都不会以貌取人，以为她就和外表一般温和无害。这时课程已结束，诸弟子纷纷散去，有眼尖的看到杜沁在和高微谈话，再联系起此前这位真人所说的“小灶”，都觉得这女孩只怕第一个吃上了“小灶”，虽然好奇她们在说什么，却也不敢多逗留——以免被杜沁看见，若是自己也被开小灶，那才是得不偿失。

        “人小心眼多，我是问你的真实想法，不必扯这些冠冕堂皇的套话，你说实话吧。”杜沁并未被女孩这番话糊弄过去，虽然她笑得满面春风，高微却从这语气中感觉到一丝不耐，她缩了缩脖子，玩心眼，小狐狸哪里斗得过老江湖。

        “是。”高微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她自从患了脸盲症，便干脆不去看人脸色，却对人肢体的细微动作观察细致，她用余光看到杜沁双手交叉，咔吧咔吧的压着指关节，便知道这女子已有几分不耐烦了，干脆不耍心眼，将自己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弟子觉得这样斗法比试，人人修为不一，似乎有失公平。我是其中修为最低微的，总是遇到修为较高的对手，一开始败局便已定，场场都被追着打，这样斗法于弟子来说其实并无裨益。”

        杜沁笑容不变，嗯了一声道：“这才是你的真实想法，那么想必你对我也有腹诽，毕竟这比试规矩是我定的，而且对你确实不公平。”

        高微低眉垂目，恭敬道：“弟子不敢。”

        “是不敢腹诽而不是没有腹诽，呵呵，小丫头，你老实起来也挺可爱的。”冬日天黑得早，杜沁看了看渐暗的天色，“长话短说吧！一，规矩是我定的，你若比我强，可以打败我以后再立你的规矩，既然技不如人，你也只有忍受这种不公平。二，修为低，水灵术法杀伤力不强，这些都是不是你败阵的理由，你回去再好好想想，下次课上，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高微抬起头，满脸迷惑，人人都说单一灵根好，但就初级术法而言，她能用的只有双灵根的一半，三灵根的三分之一，加之修为比几乎所有弟子都低，这些难道不算失败的理由么？

        朱玖皱眉看着女孩，她今天也是败多胜少，但却比毫无胜绩的高微强些。她不过因杜沁留高微谈话，便随口一问，谁知高微闻言却呆若木鸡，嘴里喃喃不知在说些什么。方暄也觉得不对，伸手在高微肩头一拍，却见女孩一个激灵醒过神来，脸色却灰败得紧。

        察觉到二人的关切，高微心道一人计短三人计长，便将杜沁那番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又说出心头疑惑，想从这两名好友那里找到点思路。

        方暄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他近日刚刚突破到练气四层，今天斗法更是场场全胜，正信心满满的期待下次斗法，他想了想所谓败阵的原因，不就是修为不如人和术法不够娴熟么？

        这下连三人一起参详也是计短，高微苦着脸，掰着手指计算下次上课是几天以后，只能在这几日空闲时候再想想看了。

        沈真人的幻境历练里，诸般妖物也随着他们修为渐高而越发厉害，只是妖物毕竟是妖物，半年多里，三人早就于无数次战斗中熔炼出一套配合攻防之术。低阶妖物毕竟灵识未开，所长不过爪牙锐利，皮肉厚硬，或有天生的低级术法攻击，三人配合无间，攻防互补，又会伺机引妖离群，分而击之，这三人合击之术已经颇有几分火候。

        雪亮的刀光从食金兽腿弯处最薄弱掠过，刀锋切开厚厚的皮肤，割断柔韧的肌腱，在坚硬如铁的骨骼处遇到了阻力，一路发出令人牙酸声音。方暄这一刀割断了妖兽后腿的肌腱，食金兽吃疼，发出铿铿如铁石的叫声，后腿站立不住，偌大的身躯向前栽去，落地时扬起一蓬呛人的烟尘。

        高微合身纵跃，穿过烟尘落到食金兽背上，她双手紧握短剑，双脚稳稳站定，食金兽似乎也察觉到危险来临，猛然抖动身体，想把身上的敌人抖落下去。

        但它的挣扎却是白费力气，女孩紧盯着妖兽颈背上一个颜色略浅的凹陷，毫不犹豫的手起剑落，短剑插进那个凹陷，锋利的剑锋划开皮肉阻隔，深深刺入食金兽身体之中，顿时剑身全没，只有剑柄在外。

        女孩紧握剑柄，感觉到剑锋扎入了一个疯狂跳动，妖兽的心脏，剑柄传来的颤动从激烈到无序、紊乱、微弱，最终在食金兽最后一次垂死挣扎后，归于永恒的寂静。

        女孩跳下妖兽巨大的身躯，长出一口气，沈真人的幻境太过真实，她几乎每次都会忘记这不是真正的战斗。

        短剑上是比人血更为鲜明的亮红色，这与实战中食金兽的血液毫无区别，高微轻轻擦拭着还有妖兽余温的剑锋，突然动作一顿，脑海中灵光闪现，那困扰她多日的问题竟似乎有了答案。她呆呆站在当地，连何时出了幻境都不知道。

        沈周见状破天荒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一闪即逝，让无意间看到这情景的方暄也傻了眼，沈真人居然会笑！少年又看向呆立一旁的高微，他经历过顿悟突破，一见便知这女孩只怕悟出了什么，她身周水灵气在空气中欢悦的舞动，争先恐后的涌入高微的身体中。

        绳愆处中因沈周布置，灵气比群玉山其他地方更为充裕，高微这番顿悟也因此受益，没多久便突破了练气二层，进入练气三层的境界。她眨眨眼，目光比先前更为清透明澈，方才的突破让她丹田气海扩大了许多，经脉之中灵气丰沛，神识外放查知的范围也更大了。

        还有那个问题，女孩想，应该也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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