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放假

三人同时回头看去，却见一名少年长身玉立，负手含笑的看着他们。

        朱玖眉头一扬就要说话，方暄却抢先叫道：“原来是齐师兄，呵呵，幸会幸会！齐师兄这次月考独占鳌头，还要恭喜齐师兄，贺喜齐师兄了！”他一串话噼里啪啦下来，一边将朱玖掩在身后，一只手藏在背后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却不知齐师兄所为何来呀？”少年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齐皓，眯起的双眼中暗藏锋锐。

        齐皓面如冠玉，本是翩翩美少年一名，气质却颇为老成持重，他微微一笑道：“我是跟随三位师弟师妹出来的，却不知此时尚未放榜，三位是要到哪儿去？”

        方暄打个哈哈道：“我们都考完了，觉得里头气闷得紧，想出去松散松散。”

        “是么？”齐皓微笑，“正好我也有几分气闷，不如一道？”

        方暄眼珠一转，齐皓此人修为在众弟子中最高，又是世家出身，九姓同声连气，是以他如今是世家弟子中第一人，也隐隐在这辈弟子中执牛耳。这样的人，方暄自然不愿轻易得罪，正想说什么，却见齐皓说是看着他们三人，却双目炯炯，只盯着朱玖看。

        见此情景，方暄暗暗皱起眉头，走到齐皓身边，拍上他肩膀，笑道：“如蒙齐师兄不弃，只咱们兄弟俩好好叙一叙如何？”

        齐皓正想说话，方暄在他耳边低声道：“女孩子有女孩子的麻烦事，我们就别去凑热闹了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齐皓只看向朱玖道：“不知两位师妹有什么麻烦事？说出来大家也可以想想办法。”

        高微正想答话，朱玖却嗤笑一声道：“说来也不算什么大麻烦。不过是绳愆处沈真人见我们行事不妥当，叫我们去领罚呢。你要是想帮忙倒也成，却不知你那一百鞭抽完了么？若是还没抽完，倒是可以同我们一道去，省得再跑一趟。”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朱玖出言向来锋利如刀，一开口就是揭短打脸——人人皆知齐皓因顶撞师长受鞭刑之罚，却无人在他面前提起，她这么夹枪带棒的讽刺，听在当事人耳中更是刺耳。

        齐皓不过是十四五岁的少年，城府修养皆未到唾面自干的地步，他面色一沉，咬牙道：“朱师妹，大家同门一场，你何必出口伤人？”

        朱玖笑得明艳无匹：“同门不错，师兄师妹就免了，您出身世家，我们这等凡骨俗胎高攀不起。”

        这番话算是把齐皓得罪狠了，方暄却觉得心中隐约有几分欢喜，却未深思那喜从何来，他上前打圆场道：“齐师兄你也是！女孩子家家的，总有几分小脾气，你让一让不就完了，争口舌之利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所为呀！”

        他明是劝和，暗中语带讽刺，齐皓面色一沉道：“如今考试未完，你们便偷偷溜出，我不过是好心来相劝，你们何必欺人太甚！”

        “谁说没考完？我们早考完了，可没人叫我们在那里傻等着，要你咸吃萝卜淡操心！我们还就走了，你有种回去告密去！好大的师兄派头，是谁给你封了巡场督查还是监考御史么？”朱玖何等人物，一张嘴便反驳了回去。

        说完她也不耐烦多待，冷哼一声，拉着高微扬长而去。

        她们可以不顾而去，却苦了方暄一人，他拉着齐皓，嬉皮笑脸的缠磨了半日，才算让他消气，这是后话不提。

        却见朱玖和高微走到无人之处，高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道：“你这一通邪火发得可真厉害！我瞧那人脸都青了。”

        朱玖心不在焉的看着远方，踢着地上的青草，冷笑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哼，我在皇宫那等地方长大的，难道还分不出虚情假意和真心实意么？”

        高微叹道：“你今天是怎么了？可是面试不佳？其实也没什么呀，第一次月考而已，咱们还有一年时间呢。”

        朱玖恨恨跺脚道：“什么第一仙门！什么金丹真人！句句都在讽刺我，呸！还说我道心不坚，我怎么就道心不坚了？真是胡说八道！”

        她神情恚怒，脸色却艳若云霞，高微想了想自己的面试，陆真人只问了两个问题，却引自己不管不顾的说了那许多话。她思索着，心中隐约觉得那人的用意并非只是激怒弟子那么简单。

        “也许，阿玖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瞧陆真人性子严肃得紧，就算问一些尖锐的问题，也应该是意在言外吧。”

        朱玖冷笑道：“什么意在言外，他们就是瞧不起凡间出身的弟子，什么道心不道心都是瞎扯！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些世家出身的能比我强到哪儿去！”

        高微心中咯噔一下，怎么又是拿凡间出身说事？她心中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番答话一出口便觉心中舒畅，就算因此获罪，要被逐出宗门，也没什么大不了，天高海阔，哪里不能容身？

        于是她也不多想，拉着朱玖的手看了看，果然掌心又有新的抠痕，高微叹道：“就算生气，何必这么使劲攥着拳头？肉长在你身上，别人又不会疼。”她话一出口便是一愣，想起这是以前自己任性怄气，也是如此攥拳抠烂了掌心，偏生又倔强，不肯告诉姑姑，后来伤口化脓发炎，姑姑一边上药一边这么说。

        “你怎么像我原来的嬷嬷，絮絮叨叨的。”朱玖也觉得手疼，看高微突然发起呆来，便推了她一把，“怎么了？就这么心疼我？”

        “没什么，”高微眼眶一酸，掩饰着扭过头去，“絮絮叨叨是为了你好，当时觉得唠叨，等那个对你好的人不在了，这唠叨就是想听也听不见了。”

        朱玖揉了揉手心，心中也自黯然，竟想起将自己一手带大的嬷嬷来，那时也觉得她唠叨得耳朵起茧，等母亲死后，宫中血腥清洗，自己身边换了一批人，嬷嬷也不知是死是活，而那些看似抱怨实则关心的絮语，却再也听不见了。

        两名女孩各有一段伤心往事，人生伤心之事大多同理通感，高微心中莫名哀婉，也将与姑姑在一起的往事说了一些，只略去了家族惨案和那洞天而去的神剑不提，一番倾诉分享下来，二人之间更加亲密了许多。

        天色渐晚，晚膳过后，高微朱玖正要照例前去绳愆处，却被方暄叫住，他兴冲冲道：“下午你们倆跑哪儿去了？如今月考成绩已出，你们的名次还升了呢！”

        这对女孩来说颇为意外，均觉有些不可思议，便听方暄继续道：“因考虑弟子们月考劳累，教习说明日放假一天，不必上课。嘿，高微你傻笑什么？明天一起出去走走如何？自打来了这里，群玉山中诸景可没有好生逛过呢。”

        这个消息比起月考排名上升来说，更是意外之喜，高微笑得见牙不见眼，大声应下。女孩们虽然修炼勤勉，但一个月来实在是累坏了也憋坏了，本以为这一年都要这么紧张的渡过，谁知月考之后还有休假，这真是打瞌睡送枕头的好事。

        带着这样的兴奋，女孩们在绳愆处的小楼里习字时也眉目含笑，沈周见状，心中也有些好笑，平日再装得沉稳，到底是孩童心性，得了一天假期便如此高兴，只是这样简单纯粹的快乐，随着她们的成长，会越来越少了。

        次日风和日丽，女孩们早早起身，在前一日约定的地方和方暄碰了面。

        “你们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么？”少年笑嘻嘻的问道。

        想去的地方？女孩们对看了一眼，这群玉山山如其名，大大小小许多山头群集林立，他们这几十名初入宗门的弟子，日常居处的斋舍集中在一片山麓上，常去的地方不过是论法堂、衍历堂、膳堂和汤沐温泉，嗯，高微和朱玖倒是日日需于绳愆处一游。

        这几处相隔不算远，方圆不过十里，其他的地方，连路途都不知道。这么没头苍蝇般乱窜，撞见督查巡视的师兄们，可不好说话。

        高微见方暄一片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动，也笑嘻嘻的问道：“想去哪儿都能去吗？那你先前头带路，咱们商量着，想好了再告诉你。”

        方暄有些绷不住，只得一边唉声叹气，一边从乾坤袋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绢布来。

        他将那绢布扬了扬，有几分得意的笑道：“瞧见没有，这可是群玉山独一份的地图，有了这地图，哪里去不得！”

        女孩们好奇的围上来，之间那薄绢摊开后不过两尺见方，其上却空无一物，当下朱玖便冷笑道：“这是地图？你拿错了吧，这难道不是你的擦脸布？”

        少年神秘的一笑，一手托着绢布，一手掐了个指诀，只见他指间三色灵光一闪，随即没入绢布上，只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绢布，其上突然蜿蜒浮现几道线条来，不过片刻，绢布上山文水道俱现，路径清晰可辨，俨然一张十分详细的地图。

        “怎么样？这是我从刘师兄那里好不容易借来的，这便是群玉山全图，你瞧，我们现在在这里，”他在地图上一处点了点，又伸手在图上比了一圈，“这一片是咱们常去的，论法堂啊、衍历堂啊、膳堂啊，都集中在这一片。”

        高微凑过来盯着地图看了半天，问道：“原来群玉山这么大，咱们常去的不过十分之一的地盘，还有许多地方不曾去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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