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排挤
朱玖突然一笑，不错，无论那个伤口有多狰狞，起码从表面上看已经愈合了，而那时已经做出了选择，放弃了公主的身份，如今自己也不过是个担忧课业的练气弟子罢了。
眼下，最重要的，不过是接下来一天的课业吧。
“你真不是安慰人的料！”朱玖终于清浅一笑。
“那你想听什么？小朱朱，小玖玖，你好惨，好可怜啊！来，让姐姐来抱抱！姐姐疼你！”女孩做出一副捶胸顿足的怪样子，嬉皮笑脸的对朱玖挤挤眼睛。
朱玖佯怒，扑过去将女孩按住，恶狠狠的说：“谁是姐姐！我才是你姐姐！死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居然取笑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高微被她在腰间腋下一顿乱挠，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着满床打滚，连话也说不出。
一阵打闹后，朱玖也乏了，两人挤在窄榻上，都累得气喘吁吁，却还不消停的你捅我一下，我捏你一把。
“你挤着我了！”
“这是我的床，嫌挤一边去！”
“谁稀罕你这破床，本宫当年的床有你这十个大！”
“那你睡你的大床去，少来我这儿凑热闹！”
“大胆！竟敢如此放肆，拖下去掌嘴！”
“掌你妹呀！有种你掌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谁怕谁！”
“我操！你还真动手！来来来，咱们练练！”
“哎呦！你真会下黑手！”
“嘿嘿，那当然，当年我打遍全镇无敌手呢！”
……
二人嬉笑打闹，最后终于乏了，头贴着头，肩并着肩，挤在一起睡着了。
窗外，是渐渐亮起来的天色，和一轮蓬勃而出的朝阳。
“惨了！迟到了！”
“都怪你！拉着我胡闹！”
“喂喂，是谁一夜不睡在那里诉苦啊！”
“你再说一个字我就掐死你！”朱玖眯着眼，眼风如刀，扫了高微一眼。
二人没工夫斗嘴，急急忙忙的跑着，今日是卢师叔的课，高微本来三天没上课，心中更是敲起了小鼓。
等到了朝华堂，二人蹑手蹑脚，一点点挪到门边，刚一露头，便被卢蕴芳看见。
“朱玖，高微！你二人无故迟到，还不快快落座！本次月考每人扣十分。”
卢蕴芳是出了名的面黑手狠，二人心知无幸，蔫头耷脑的落座，却不在乎四面八方那些嘲弄的眼神。
下了课，倒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高微不想找麻烦，麻烦却找上门来。
文倩容在朝华堂外堵住了她，几个面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弟子将高微和朱玖团团围住。
“高师妹，听说你前几日病了，怎么你居然好得这么快呀？”文倩容仰着头，斜眼看着高微。
有道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高微一看她那鼻孔朝天的架势，就知道她是来找事儿的，却也不急不躁，只冷眼看她如何行事。
文倩容冷笑道：“听说有人吃了悬灯树的花蜜，结果生了怪病，啧啧，也不知道那东西能是什么味儿？高师妹，你说给大家听听如何？”
果然是坏事传千里，也不知道文倩容哪儿来的消息，她早就看高微不顺眼，便堵在这里想落井下石，嘲笑高微一番。
被人当面揭短，高微却不生气，笑嘻嘻的说道：“想知道吗？你自己去尝尝呀。”
“哼，也只有凡间来的俗人才会吃那悬灯花蜜。对了，凡人是不是还喝灯油，吃蜡烛呀？”说罢，文倩容掩口娇笑起来，旁边的帮闲也都捧场的哄然大笑。
出乎她意料的是，高微还是没生气，只是略带怜悯的看着她，等她笑完了才静静说道：“在凡间，灯油大多是菜油，烟大呛人，但便宜得很，炒菜点灯都用它。蜡烛有牛油也有蜂蜡做的，那是金贵东西，穷人用不起。别说吃灯油了，遇到荒年吃不饱，草根树皮都能拿来果腹，人都要饿死了，哪有那些穷讲究。”
她语气平淡，听者却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凡间风物与此地大为不同，也并无悬灯树，我上次不认识，误吃了花蜜，下次便记住了，以后自然不会再犯。人非生而知之，而是学而知之，如今学了个乖，虽然病了一场，全当是交了束脩，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高微笑笑，对文倩容点头道：“多谢文师姐关心，我如今已经全好了，劳你记挂了。”
文倩容只觉一拳打到棉花堆上，颇有一种使不上力的感觉。她心中像吃了只苍蝇，本来是取笑这丫头的，怎么变成了“记挂”、“关心”她？可偏生高微所言有理有据，竟将她的准备好的说辞都堵住了。
她一时气闷，却又不好发泄，不然大庭广众之下，倒显得她不依不饶，心胸狭隘起来。
文倩容狠狠瞪了高微一眼，冷笑几声道：“高师妹好一张利嘴，我倒要看你怎么学而知之。没多久就是月考了，我记得你已经被教习扣了二十分，又落了三天课，到时候你再说这话吧。”说罢，跺脚走了。
见她一走，朱玖噗嗤笑了：“好一张利嘴！好一个不战而屈人之兵，你这次倒是颇有风范，是跟谁学的？”
高微笑道：“阮姐姐说了，世家子弟最是要面子，只要拿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挤兑着，让他们自觉下不了台，这样来个几次，便觉得你不好惹了。对付这种人，不卑不亢，不急不躁才是上策。”
“倒没看出阮师叔是这么个妙人，”朱玖笑得明媚灿烂，一扫夜里的阴霾，“以后若有缘见到，倒要好好请教一番。”
她们边走边聊，语笑嫣然，让一旁方暄插不进去话去，心道女孩子真是麻烦，昨天还赌气别扭得和仇人似得，今天又好了。
到下了晚课，中午这段小插曲也无人提起，弟子们各自三五成群的打闹嬉戏，世家子弟们照样走在前面，没有人不开眼的来招惹高微。
高微等三人中，朱玖是个刺头儿，背后有道尊靠山；方暄出身散修，性情油滑，也无人招惹；高微资质最好，出身最差，不少世家弟子一边眼热一边想踩踩她，谁知这也是个属刺猬的，踩不着还被刺了一身。
有此认识后，世家弟子采取了漠视的态度，这也颇合三人心意，几日下来，三十六个人里分成三派，一派是紧密抱团，同声共气的“世家党”，一派是高、朱、方三人的“草根党”，另一派既不想依附世家，又不想得罪他们，倒是自成一派，成了松松散散的“散人党”。
虽说被排挤，高微却没觉得有什么关碍。她幼时被怀疑是私生子，在镇上吃的闲言碎语多了去，如今只不过是漠视，她还乐得清闲。
朱玖在皇宫中长大，这种程度的拉帮结派，还入不了她的法眼，她秉性高傲，眼里只有看得起的人，众弟子里只和高微、方暄交好，其他人都懒得理会。
而方暄却是个异类，世家弟子对他似乎颇为顾忌，并不与他发生冲突，他向来笑面迎人，看上去阳光乐天，倒是让人讨厌不起来，竟能左右逢源，和同窗诸人都能说上话来，是以消息颇为灵通。
几日后，当他打听到月考的消息时，倒是没人怀疑这信息的真假。
“月考两门，论法和衍历，这是第一天卢师叔便说过的，算不上什么新闻，不过你们可知是考什么？怎么考吗？”少年笑嘻嘻的卖起了关子。
“考什么你都能打听到？莫非是你出题做考官？”朱玖一张口就没好话，她看不得方暄卖关子，非得堵他一下。
对上朱玖，方暄从来没脾气，倒像是被她刺习惯了，一天不挨上几句便全身不舒服。
他摸摸鼻子，笑了笑：“我不是考官，不过咱们三人中，考过入门试的可只有我。这考试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也不简单，里头还是大有文章可做的。”
女孩们对视一眼，她们确实都没有考过入门试，按说都是破格录取。朱玖不用说，背后靠山来头大得不得了。高微心中有些嘀咕，觉得浮云海、觉迷津、万仞天阶应该不是所谓的“入门试”，是以她们倒也真是对月考心中没底。
三人坐在树荫下，大树亭亭如盖，挡住了烈日，这是一天之中难得的休憩，方暄随手摘了片叶子，两头用唾沫抿了抿，贴在唇上吹了起来，音调悠扬，十分动听。
一曲终了，方暄摆弄着叶笛，笑而不语，脸上是一副“想知道么？来问我呀！”的表情。
高微心中好笑，这些日子她也摸清了这俩人的性情，知道面前这少年藏不住话，若是装作毫不在意，也不去问他，他自己憋得难受，总归会说出来。
于是她看也不看方暄，转头问朱玖道：“引气诀抄了那么多遍，你说沈真人什么时候让我们学点别的？”
“难说呀，也许还得抄个几天呢，说是要夯实基础，非得抄到他满意为止。”朱玖会意，也附和着聊起了别的话题。
方暄见状果然气闷，心中暗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两人是女子，年纪又小，更是双倍的难养，只得叫道：“好了，好了！你们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捧个人场不行么？”
“早说不就得了，藏着掖着能憋出牛黄狗宝来么？”高微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
“得了，算是怕你们了。”少年咳嗽一声，正身道：“我们这十来天里，早课学练气初阶功法，晚课学镜心论史通识，这些都是入门的知识，其实很多世家子弟都学过，若是考察这些课程，对刚刚接触的人来说很是吃亏。”
“另外这届入门弟子的水平不一，有练气三四层的，也有你俩这种才开始练气的，更何况你们还没考试呢，就已经扣去几十分了。所以如果修为论高下，咱们三人里有两个就得垫底，别不服气，以修为而论，你们倆只能去争倒数第二名。”
朱玖闻言，柳眉倒数，一边卷袖子一边说：“你皮痒了吗？找抽吗？本宫成全你！”
方暄身手敏捷的就地一滚，滚出了少女所能及处，一边嚷嚷着：“高微你快拉着她呀！别一脸坏笑的看戏！我说的都是实话，哎，怎么有些人只能听好话呀！”
高微笑嘻嘻的在朱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对少年叫道：“那让你先说完吧，倒要看你的实话有多少分量了。”
“好！”少年在树荫外坐下，阳光照在他脸上有些晃眼，当他不嬉皮笑脸的时候，其实是个相貌英俊的少年。
“我就长话短说，无论怎么考试，都会有不公平，所以每届新弟子第一次月考，都是用了一个最保守，也是最笨的办法来考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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