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尘与晖

十六岁那年，我第一次踏进一中的大门。

        一中作为一中，自然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全市形形色色的人都云集于此，有从附中落榜后想着把一中作为跳板高考时东山再起，有人看重它比附中多了的三两个报送忍痛来到，还有人自喜着运气好借着按区分配顺顺当当划进去，有人挤得头破血流挤进去。

        现在对于我来说，那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之前那篇十七岁生日时候的自述，大概很好地揭示了那段时期我的心理状态，那是我枯燥而又难过的一段时光，它不那么美好，却很真实，装着一段双向的救赎，两个平凡的人的悲欢起伏。

        我现在犹记得十年前我站在门口，以一个旁观者的姿态看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或压抑着淡淡的微笑饱含憧憬，或脸上便是一副准备要卧薪尝胆的愤懑不平样子，我记得十年前的我从不是主角，无论是在我自己抑或是别人的生活里。

        那时候的大部分人似乎都比我聪明，已经很明智地认识到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是在与别人的谈话里露出些许的优越感，还是耳聪目明地揣度别人的脸色，这种事情都拿捏得相当好，但十六岁的魏许显然还没被生活的惨痛磨折，认为这些东西在骨子里违背了她的清高。

        那是勇敢却又不够坚定的一段时光，是一段压抑里暗藏希望的青春。

        我跟着人流跨进一中的大门，走过那条分界线的时候我转身看了看大门，身边浩浩荡荡的人群在越过我的时候诧异地瞟了我几眼，我深吸一口气，朝着校门外面露出一个微笑。

        我还怀着希望。

        我旁边忽地传来一阵响声，我看过去，一个女孩眼睛大睁着，咬着牙看着前面，我低头一看，她把左腿抬起来点摸着脚踝倒吸凉气。

        我几乎听见她在嘴边骂了句相当难听的脏话，问候了那个踩她的人的祖宗十八代，与此同时哼哼着揉自己的脚踝。

        我笑了一下，我觉得我相当喜欢她。

        我从人流里挤出去走到她单腿金鸡独立的地方去，刻意地把下巴埋到围巾里冲她微笑：“需要帮忙吗？”

        她有点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脸上的表情转为惊喜，脸上微笑着看着我，随即很不客气地把手伸向我，顺带着附带了整个人的重量。

        我一下没控制住往后仰的趋势，哗啦一下这个大眼睛的小姑娘错开我拉着她的手差点仰面着地，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倒下，接了一下没接到，身边错身过个身影，扶着她肩膀把她扶起来，在这个女孩一连串的感谢声里微笑着说没事随即离去。

        我瞟过去，眼前只剩一个背影，是个肩胛骨有些向前的瘦削男孩，身上有种单薄的优雅。

        我有点尴尬地看着刚刚差点被我摔在地上的小姑娘，局促地笑了笑：“对不起啊。”

        她耸耸肩，很无奈地看着我：“没事啦。”

        “还需要我扶吗？”我问她。

        她好像很用劲地调节了一下自己的神态，颧骨扭了扭，做出个很别扭的样子：“那就勉为其难地再让你扶一下。”

        我笑了笑，这好像是个挺自来熟的别扭小姑娘，身上带着点未经人事的单纯，我想，她和几年前的我有点相像，看来这个学校里该有些我尚且没有想到的地方，一些看似蒙尘的地方正在熠熠生辉地闪光。

        天色稍有些晦暗，我顺着这个瘸着腿的小姑娘在人流边缘穿行，我想，也许十六岁的日子，会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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