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亲钉子户方知
周五下午，格物中学的校园里四处散落着正在做大扫除的学生，有的正勤勤恳恳的埋头苦干，清理地面，自然也有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偷懒的。方知在自己班的责任区附近转悠，准备抓几个班上偷懒的典型，作为一个高中班主任，方知为这些小朋友们操透了心，可小朋友们不见得都领情，阳奉阴违的大有人在，平日里就没少惹事。外人总觉得老师是个体面职业，却不知道在众多家长眼里，班主任就是万能的，除了学习，生活上的一应细务也恨不能让班主任给包圆了。处理不完的杂事和担不完的安全责任，让这份工作莫名沉重。只是胜在，方知心态不错。
比如此刻，夕阳正好染透天边的云，微风拂面而来，呼吸里尽是风扬起的土腥气息，孩子们在操场上嬉闹着打扫卫生，那些工作里的沉重，一瞬间就被柔软替代。临近期末，班上杂事极多，方知已好久没有这样平和的时刻。
忽然，身后铿锵的呼喊划破了方知心底的静谧。
“方老师，方老师等一下。”
不用回头，方知轻易分辨出这呼喊声的主人，却是本能的加快离开的脚步，走出不到两米，不落忍，只得不情愿的站定回头，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不远处站着的，是因为追逐方知正气喘吁吁的陈菊香老师。
陈菊香老师五十多岁，已临近退休，学校出于人文关怀没有安排特别繁重的工作，只让她每天转悠转悠校园抓一抓衣冠不整的学生，可一辈子站在教学岗位上的老陈老师不服气啊，她几十年的青春全奉献在这个学校了，哪甘心就这样功成身退，怎么也得为学校留下最后一滴血汗啊！于是她给自己寻了个继续为学校抛头颅洒热血的方式，当媒婆，解决职工的个人问题，稳定职工队伍，可不也是件学校的大事嘛！只是，众多单身的中青年同志可就不那么接受陈老师奉献的方式了。
自陈老师上岗以来，充分发挥了不怕黑脸不怕拒绝不怕失败的“三不”精神，为学校不少单身老师牵线搭桥解决了个人问题，却苦了单位一些暂时不想结婚不想恋爱不想生子的“三不”青年。教务处新来的年轻小同志王杨就曾深情的含泪感叹过：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亲妈的管束，后妈就上岗了，而且比亲妈还要严厉，还不得不妥协的那种。毕竟出去相亲吃个饭，总好过被每日被陈老师喋喋不休的念叨。
每每想起自己的工作成绩，陈老师就会自豪的抓一抓那所剩无几的发梢，露出树懒般和蔼的微笑，可每次一看到眼前这丫头，陈老师那澎湃的心就会痛得无以复加，这个丫头，怎么就怎么难搞定！
方知入校四年，在陈老师的张罗下，相过的亲已数不清有多少人，结果却都不尽如人意，起初方知看到陈老师还会觉得愧疚难安，后来已经练就了铜墙铁壁般的心理素质。只不过现在，她还是不想跟陈老师打正面战。
“小方啊！你怎么走这么快呢？我这老胳膊老腿儿的可跟不上咯！”陈菊香边说边扶着腰大喘气。
方知迎了上前去，狡黠的眼底有藏不住的愧色：“陈老师不好意思，我这不是没听到你叫我呢么？”
“得，你也别骗我，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么？躲着我呢吧！不想去相亲吧！你这丫头，不知好歹。”
谎言被戳破，方知吐了吐舌头，摇了摇陈菊香的手臂，满脸堆笑。
陈菊香无奈的叹口气：“哎！丫头啊！趁着人还年轻赶紧找，等年纪大点了，就只剩人家挑你的份儿了。你看跟你一波进来的，就只剩下你了。就上次隔壁二十中的房老师真挺好的，真不知道你这丫头到底看不上人家哪？”
“那不是人家看不上我么？”方知心虚低语。
“是吗！”陈菊香沉了沉嗓子，“平时穿的规规矩矩的，那天你给穿的啥，人家房老师的妈妈后来打电话问我介绍的人是规矩人家的女孩子吗，可给我训得。你这丫头，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
“我不是想着大家都是老师太死板，穿件活泼点的衣服调节下气氛。”为了那次相亲，方知可是特地去翻了闺蜜朱颜忋的衣柜，专门挑她穿去夜店溜达的那种，的确是比平常穿的要出格那么一点点。
“你这丫头！”陈菊香拿手指狠狠的戳了戳方知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行了行了，我也不跟你计较这些了，我这手头还有个资源，是个公务员，人长得端正，家庭条件也还不错，这次，你可不能再给我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能不能不去啊？”方知扁着嘴小声的嘀咕。
“不行，想都别想。”陈老师拒绝得斩金截铁。
周六下午四点，方知手握陈老师发来的地点，晃晃悠悠地抵达相亲的餐厅。虽是周末，餐厅的人并不多，统共也就两三桌，一桌是位年轻妈妈带着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用餐，另一桌是三个闺蜜正聊得热络，性别男的，就只剩下在窗户边敲击键盘的那一位了。
出来相亲还在工作，现在的生活是真不容易。
方知径直走了过去，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我叫方知。”相亲这事儿多了，倒也熟能生巧。
正专注于工作的男子似被方知突然的出现惊到，怔愣片刻，才站起来和她握手：“你好，丁森。”
服务生来得及时，避免了一些尴尬。方知点了一杯咖啡，对方已经坐下，视线再次回到了电脑屏幕。
看来工作是真的忙！连相亲对象都没时间搭理。
方知低头打量自己，难不成今天的装束又出格了吗？对方连客套两句的意愿都没有。牛仔裤薄毛衣白板鞋，虽然不够端庄，至少也还算正常吧。
等待咖啡的时间实在无聊，对方似乎也真的当她不存在，方知的视线在几番偷窥成功后，干脆大咧咧的打量起手指仍在敲击键盘的人，五官精致，双眼隐藏在镜框之下，看得并不真切，鼻梁格外挺阔，皙白的皮肤略有些病态，看得出来长时间在室内工作。
片刻，对方忽而收起电脑，挑眉问：“方小姐？”
来不及收回□□裸的目光，方知尴尬憨笑。
“抱歉，刚刚的工作需要一点点收尾。让方小姐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工作比较重要。”方知摆手。
“请问方小姐的工作是？”
这算是进入常规相亲流程了，方知收起兴味盎然的眼眉。要不是临出发前陈老师再三叮嘱，她是真对这种相亲倦了。她不是没有尝试过正常拥有一段感情的，每次男方稍微表现出有点兴趣进入下一个阶段，她就会陷入无端的烦躁，关系又疏远下来，这种反复的折磨，让她疲惫不堪。
“我是老师。老陈”方知顿了顿，“我是说，陈翠香老师没说过吗？”
对方挑眉，好像真不知情的样子。
“看你刚才都还在忙，工作很忙吧！”方知讨厌相亲的原因，还有这种时候，明明双方都尴尬到了极致，还不得不找点话题说一说。
“还好。”言简意赅的答案，看起来对方对这场相亲也没什么兴趣，应该能速战速决。
“老师这个职业挺好，还有假期。”
“其实还好。”关于外人对这个职业的误会，方知已经不想再作任何解释了，个中苦楚，只有局中人才明了。
“方小姐是高中老师？”
“对。”
“有机会的话，也许我们可以有一些合作。”
合作？不明所以，却也没有追问的习惯。
对方倒是个细腻的人，轻易的就从方知的眼神里读出了疑惑：“我对学生这个群体很感兴趣，正在做相关的调查研究。和这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相处，方小姐的生活，应该还挺有意思？”不是方知的错觉，她分明从面前这个人的脸上看出些幸灾乐祸的意思。
那可不，每天可有意思坏了，相当于五十个魏思渊凑在一起，不得有意思么。哦！魏思渊，是方知教过的学生里最能在方知崩溃边缘试探的那个。心里这么想着，嘴上还是要给这群小孩留些面子的：“和他们相处，总觉得自己都年轻了。”
“通常来说，一个班上一定会有一些不太合群的孩子，方老师的班上有吗？。”
他很了解她的工作。“当然。”一个班上的孩子，来自不同的家庭，性格也是迥异的。
“方小姐如果工作上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提供一些咨询。判断他们是否有心理问题，或者是去寻找一些成因和诱因。”
“心理啊？”方知疑惑的抬头，只是这个年纪的顽皮和叛逆，方知从来不愿意把青春期的心态起伏上升到心理问题的高度。不过眼前有个疑问，这个人，不是公务员吗？
“抱歉方小姐，忘了自我介绍，我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这是职业病。”
“心理咨询师？”不是公务员？
“方小姐方便加个微信吗？以后学生有什么问题你可以和我交流。”
“好啊！”困惑不少，方知仍然递过自己的手机。有时候学生问题真的很棘手，需要专业的力量。
“丁森？”方知看着好友申请列表里面躺着的名字，茫然的点了同意。短信里那个名字，是“丁生”。
方知不算聪慧的脑子圈圈绕绕的绕了一圈，终于发现了一件事，自己可能找错相亲对象了，犹豫着说：“丁先生，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我知道。”
对方的坦然让方知为心里那一闪而过的不信任感到歉疚。
“我没有恶意的，方小姐。多认识一个朋友，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这话倒没错，和谁相亲不是相呢，反正都不会成的。
就在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从身后的富贵树后走了出来。
“请问你是方知小姐？”
“我是。你是？”方知瞬间领悟，这位恐怕才是正牌相亲对象。
“我叫丁生，是陈翠香老师让我过来的。”
原来丁生早就坐在那里了，只是富贵树太大，完全挡住了方知的视线，才会有了这误打误撞的一出。
丁生先生倒是很豁达一人，在隔壁桌时，就听到两人聊得还不错，要不是不把话说开对辛苦张罗的陈翠香没个交代，丁生肯定自己就走了。
三个人索性拼了一桌，一起聊聊“丁生”和“丁森”这两名字的缘起，聊了聊中学生常见心理问题，聊了聊公务员工作的按部就班。
方知想，这相亲宴倒是比其他几次都吃得有趣，只可惜陈翠香的心愿是注定要落空的。
“知了知了，你昨天相亲咋样？”刚进办公室，方知就被同事兼闺蜜林书书逮住。
“不错不错，又多了一个不错的朋友。”其实是两个来着。
“你就不能把人当成男的而不是朋友么？”林书书也很纳闷，方知相过的这些亲里，除了一部分奇葩被方知拉入了黑名单，其他的条件基本还可以的，都变成了方知的普通朋友。
“就没有感觉！”方知颇为无奈的摊手，不是没有尝试过迈出一步，却总是过不了自己心里的坎。
“你真是哎！”
其实学校很多老师私底下会议论方知太挑了，要求太高找不到男朋友，方知什么都知道，却并不想辩驳什么，反倒是几个要好的同事就有些听不下去，催促方知找男朋友的声音一天比一天大。
“难道你还真要找个周寅言那样的才肯嫁？”
“周寅言？谁啊？”
“大姐，你就算不问世事太久，你好歹也关心关心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人好歹刚给学校捐过一栋大楼。”这位周寅言，可是刚刚晋升学校后勤八卦风暴中心男一号的人物。
“噢噢，你说骋目集团的周总哦！那我还是知道的。”好歹在学校这么些日子了。
“知道个屁，连人名字都没记住。”
“那你倒是给我科普下这位周总的事迹，容我听听看啊，大花痴。”方知贼笑着戳林书书的后脊骨。不参与八卦一下，显得自己与圈子格格不入。
“不说，我生气了，你刚说我花痴。”
“不说是吧！不说我就去告诉你家老陆你刚花痴别人来着。”
林书书怒目圆瞪：“你敢！”
嘴上不饶人，心里的八卦情绪确是高涨的，林书书慷慨地把今天搜咯了一天的八卦全抖落给了方知，一句话总结下来就是事业成功感情专一的青年才俊。
“他以前有一个女朋友，据说是高中早恋，两个人谈了7年，大学毕业的时候那女的没和周寅言商量就自己出国了，周寅言被抛弃以后就负气自己创业，搞得风生水起的，这分手都过了七八年了，还是不肯找女朋友，都说在等那女的呢！”
“你都跟哪听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绯闻？”方知摆明不信，优秀的青年才俊，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在情伤里出不来的，电视小说看多了，大家总是习惯在生活中去寻找一个对应的男神角色，全拿来yy了。
“你还别不信。我家老陆有一个学生不是周寅言的秘书嘛！上次来我家喝酒喝大了说的。”
“我要是周寅言我就把这秘书给开了。”这秘书也太不负责任了，自己老板的私事还能往外说的。
“有本事你混成总裁夫人，你就能把人给开了。”林书书挑衅的看着方知。
“切”方知表示不屑。
“你说那女的会不会后悔死，就这么硬生生的错过了这么专一的绩优股。”
“她后不后悔我是不知道，不过我看你的样子倒像是后悔了。”
“你可别瞎说，我家老陆会劈了我的。”
方知不住地摇头：“可悲啊可悲，人家都是‘妻管严’，怎么搁你这儿就是‘夫管严’了呢？”
“因为我家老陆靠谱呀！”林书书一脸嘚瑟，成功的伤害了方知脆弱的心灵。
只是，周寅言啊，这支绩优股，似乎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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