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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嫁妆


展清风是个好师父,霁月也足够争气,约莫半月多点,即将这招“穿林打叶”学了个七七八八。

        俗话说“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霁月这多半瓶子简直要上了天。

        她先是嚷嚷着要替展清风报仇,再轮番去那些个伪名门正派踢馆,一个个砸掉他们的招牌。后在展清风“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和平处事,勿矫俗为高”云云的屡次敲打下,逐步惦记起行侠仗义、匡扶天下来,总归不染世俗烟火的山林等地是决计搁不下她了。

        “记好了……”下山前,展清风最后一次叮嘱。

        “在外面可管闲事,却绝不能滋事。”他说过几百遍的话,霁月倒背如流。

        “要说到做到!”

        “哎呀,你罗不啰嗦!”霁月听烦了,又有点暴躁起来。

        “好好好,我们换点儿别的聊,”展清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霁月这些日子毛顺了不少,不再一点就着,他近来闲得犯贱,有事没事总喜欢把她往炸毛边缘逼,再好言好语地将人一点点哄回来。

        “有句话说得好:‘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不信且看杯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我想了想,没钱我们恐怕寸步难行,所以当务之急得先搞点银子花花。”他给出一条合理的提议。

        “那我们去偷还是抢?”霁月此话一出,又将她在冥界多年养成的强盗本性暴露无遗。

        “偷、抢所得俱为不义之财,不要也罢。”展清风义正辞严地表示拒绝,坚定正直的神色甚至让霁月感到千载难逢的羞愧,而下一秒他却挑了挑眉,笑得跃跃欲试:“待进了城,小师父给你赌个几万两回来。”

        事实证明,展清风的每个牛逼皆吹得有理有据,当夜霁月果真收了一大摞银票的厚礼。

        后面的日子平淡却快活,二人访了不少美景名城,尝过东留吴记的点心,品过荷观竹影涧的竹叶青,救过酒楼里被混混调戏的姑娘,揍过当街家暴媳妇儿的丈夫……

        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霁月也觉着虽尚不足一年光景,自己却已长了不少见识,可惜未能碰上个诸如武林争斗、江湖仇杀的大场面,成日里就是路见不平,以武力帮忙解决点儿民事纠纷,有点牛刀杀鸡,怪没意思的。

        对此,展清风却表示:“倘真身陷乱局,恐怕就没心思体味其中意思了。再者,安稳有安稳的意思,吃、喝、玩、赌,哪件不是乐事?”

        说到赌,他近二三旬跟疯了似的,逢赌坊必入。

        霁月极不喜欢那地方,那里的人赌不过展清风,便辱他是个残废。自己想为他出头,好好教训一番那群输不起的窝囊废,他又不允,遂不满道:“咱手头的银票下辈子都够花了,你日日搞那么多回来有何用?”

        “过不了几年,我们霁月也要长成大姑娘了,小师父得给你攒份丰厚嫁妆啊。”展清风笑望着她,眼神却让她无端有些难过。

        “嫁妆这玩意儿备它作甚?还是吃喝最实在。”霁月一直不解诸如樟木箱、子孙宝桶等物件备来何用,总归不过是些盛放东西的物什,街上便宜又好用的多得是。

        “傻丫头,那是你在婆家的颜面。”他这话说得苦口婆心,活像个上了年纪的老妈子。

        “管他什么婆家不婆家?敢斥姑奶奶我的颜面,我指定撂挑子走人,看看到时候谁更没颜面。”霁月双手插腰,头昂得老高,活像只战斗鸡。

        “也罢,现在说这些你必听不进去,”展清风揉揉额心,继而换了个话题:“下旬即到了中秋,我们去哪儿过?”

        说这话时,他眸中闪烁着悲凉的期盼,可惜霁月并未看懂。

        现在她脑中尽是另一样事:她那渣爹——鬼王戮凋的寿辰恰好与人界中秋撞上了。

        素闻人界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者多只过六十六,偶有命长者或能攀上八十八再热闹一回。

        戮凋跟德隆望尊指定是从没沾过边儿的,甚至还将恶事行了一箩筐,却凭借仗势欺人、恃强凌弱的本事稳坐冥界头把交椅几千年之久,腆着老脸年年铺张庆贺直逼五位数的诞辰。

        而即便再无公主之实,既不幸挂上了冥界十六公主的名号,霁月也得赶着去点个卯,最起码凑齐“皇亲国戚”的人头,如此看来方算得整齐圆满。

        她本身其实是相当不乐意的,光是想想就心疼金樽玉盏里泛滥后腐烂的酒肉蔬果,以及作为撑场面的“工具公主”,自己笑得发僵的双颊和两侧逐年深邃的法令纹。

        但身处幽冥之地,她总得敛去身上锋芒,换上副世故圆滑的模样。不然凭她对戮凋的了解,她可能真的会没命。

        霁月暗自认真掂量一番自己的斤两,自觉在戮凋面前并不具备一战之力,只得不情不愿道:“这个节我没法跟你一块儿过了,那天正好有个老不死的东西做寿,按规矩我必须前去露个脸。”

        “是……家中长辈?”

        霁月听见“长辈”二字,下意识蹙了蹙眉,想要反驳却不知如何开口,到底还是默认下来。

        展清风足足愣住好半晌,才措了措辞道:“家里有长辈过寿,应该去一趟,何况你都近一年没回去过了,我送你……”

        “别!”霁月忙截住他的话:“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去拓塊林等我,我在那儿待不了多久,很快就回来。”拓塊林即是二人初遇的那片林子。

        她无意识用了“回”字,纵使冥界再大,可仅有展清风与她二人的名门正派才是她真正的归处。

        “也好,总归伴君千里终须一别。”展清风仍是笑,却似有五味杂陈其中,令霁月莫名心慌。

        “小师父,你不会……不等我吧?”

        “拿命发誓,决计不会。”

        之后几日,展清风也不去赌了,整日黏在她身边啰嗦些有的没的。

        直至中秋前的第五日,霁月不得不启程,她算得仔仔细细,即日出发,日夜兼程,刚巧能赶上宴会开场,不早到片时半刻已是她最后的倔强。

        “小心为上,小命要紧。”这是展清风最后留给她的话。

        她当时急着赶路,并未回头,只背朝他挥了挥手,匆忙丢下句“等我回来一块儿鬼混”,即走得没了影子。

        霁月在宴会上扮了一日鹌鹑,只觉身心俱疲,翌日清早即马不停蹄地赶往拓塊林。

        待她风尘仆仆地奔进曾生活过的茅草房,却未见展清风的身影。

        屋子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室中唯一一张几案上,镇纸玉石压着厚厚一摞宣纸。霁月走过去瞧,发现是封信,信上笔迹歪七扭八,字大如斗,是展清风拿两只手腕夹着笔所运出的风格。

        “丫头,小师父自个儿游山玩水去了。

        先前没同你说,我们名门正派提倡放养,崇尚自由,小师父作为首代掌门,在此亲身示范,给你打个样。

        可我终究并非圣人,既已有你这羁绊,总难潇洒拂衣去,临行前还有几句废话须得啰嗦过方得心安。

        我这一生亲缘淡薄,也曾尝试与人交好,却总不得善果,几次三番反承其害。不过也不赖,红尘来去无牵挂,当得世间自在人。

        救下你实属偶然,往好听了说,亦可谓之缘分。

        当时你一路跟在我后头,我误以为你也是个无家之人,擅自怜你孤苦,将你栓在身边。几日前方知你原是有家的,惟我一人如浮萍托水,能得你相伴数月,实乃幸事一桩。

        从前一直教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其实也不必,做人本已艰难至斯,处世的原则与规矩何其多,何苦再徒增一条束住自己?日日高兴点儿比什么都强。

        还有,江湖恩怨之尽头必为腥风血雨,牵扯无益。至于小师父所谓的‘仇’,我自认无恨无怨。人生一世,难得糊涂,盼你也能尽早放下,把日子往前过。

        家国天下什么的,自私一回,交给别人去吧。我承认曾把匡扶天下、济世救人的心愿寄托于你身,但现在想想,还是你能好好活着最为要紧。往后日子过得定要更仔细些、长久些,毕竟你一人生死可系着半个名门正派的存亡,不得潦草不是?

        你走之后我又连赌了几天,赢来的银票皆置于床边两个木箱中,保证你下辈子乃至下下辈子的嫁妆都已攒够了。如何?这声‘小师父’叫得是不是相当划算?

        备下这些并非鼓励你败家,而是想告诉你,无论过去身世怎样、处境如何,今后你都是小师父拿千金捧出来的姑娘,有独自生活的底气与资本,无须忍所不想忍,免于为所不愿为,大可放纵爱恨、无畏前路,不必曲意逢迎、身不由己。

        当然,若真想骄奢淫逸,这些银子也足够你败。只是招摇露富恐引麻烦缠身,你穿林打叶的功夫仍需精进才行。

        最后,再会凭缘,无缘勿念。”

        霁月斜乜一眼床畔装下她都绰绰有余的两只硕大木箱,意兴阑珊地小声嘟囔:“姓展的狗东西,谁想要这些破玩意儿?骗人的嘴,黑心的鬼……”

        她忿忿又烦躁地躺倒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最终打上了窥缘镜的主意。

        窥缘镜被置于冥界一处名曰“二尺柔”的地界,冥界舆图生得好看,极似一名舞动着的少女,二尺柔恰恰处在她嬛嬛一袅的楚宫腰。这名还是戮凋亲赐的,字里行间尽现色胚本色。

        窥缘镜三月一开,透过镜面可窥见人界以内正发生与已过去的全部人事,算一算,距下回开放仅余十几日光景。

        霁月耐住性子等了十日,又在窥缘镜前蹲了几天,本想查探一番展清风当下所在,追过去给他个大大的“惊喜”,再好好耍几日小脾气,却毫无防备看见了中秋夜他惨白如纸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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