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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9 卜卦


孟其还算是有效率,第二日一早便又将我拎上了提刑司大堂。

        这次来的,还有另外两个人。

        巧了,这两人我都认得,正是那日我在戏彩坊见过的那两人。

        陈员外,竹黎。

        惊堂木一拍,孟其照例问道,“堂下人可是竹黎?”

        那个画匠仍是一身素净的粗布衫子,“回大人,正是。”

        竹黎就跪在我前面。想起含笑的话,我不禁在他后面仔细看着他的发。

        瞧之又瞧,我恍然大悟。唔,原来如此。

        “你说,关于含笑之死一案,你有话要说,是吗?”

        “不错。在下要说的是。含笑她有心疾,时常不定时发作,若是救护不及时,可能危及性命,且光从尸体难以查验。所以,在下怀疑,这含笑之死另有隐情。”

        孟其又问,“陈员外,你有什么话要说?”

        “草民与要说的,与竹黎一样。那夜,的确是因为草民要与含笑亲热,她却突然发了病,草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咽了气。”

        那陈员外一向是个贪财的主儿,这会儿倒是不知道怎么良心发现,肯替我说两句公道话了。况且我与竹黎也非亲非故。这两人竟能一起上堂来给我作证,实在是奇怪。

        我对堂上孟其道,“孟大人,我早就说过了,含笑的死,与我无关!”

        那孟大人手中惊堂木又起,“楚延,本官问你话了吗!”

        毕竟是吃过皮肉苦了,我白他一眼,老老实实闭了嘴。

        我终究是被放出来了。那个陈员外领了知情不报的三十大板。

        堂一散,慕渊便进了来。

        那孟其将官帽脱了,端在手里,走到他面前,恭敬行了个周正的礼。

        “七王爷,都查清楚了,您可以带王妃回去了。”

        慕渊将我扶起来,并未理他。

        我屁股仍是疼着,忙问他,“慕渊,你带车驾来了吗?”

        他好似又看了看我额上的伤,确认处理过了才道,“你背上都是伤,怎么坐得车驾。”

        我想起昨日,问他,“难不成,你又要背我回去?”

        “嗯。”

        他说着,已经又在我面前蹲下身去,示意我上去。

        别无选择,反正我是疼的走不动了。

        出了提刑司,就是京都最热闹的街道。

        我伏在慕渊背上笑他,“慕渊,你这堂堂七王爷在我这市井之地背我,你的百姓可都看着呢,你哪里还有个王爷的样子。”

        他却说,“本王背自己的王妃,谁又敢说三道四。”

        我撇撇嘴,也是,他要做什么,谁敢管他呢。

        “唉,慕渊,你等一下。”

        “怎么了?”

        我指指街边的一个摊子,“喏,上次圆圆叫我带他来这儿吃糖油麻糬,我刚出来就被抓了。不如今天就顺便给他买回去吧。”

        小摊儿前,他一边背着我,一边给了钱,接了那一大包零食。

        “唉,慕渊,还有那边,圆圆爱吃的糖蒸酥酪。”

        直到我手里都提满了东西,我点点头道,“嗯,差不多了。慕渊,我们回家吧。”

        医女已经来看过,说我这屁股上的伤也不是太严重,不过也需按时敷药。

        药不多时就送了来。药效有时限。医女走前嘱咐,一定要按时敷在被打的屁股和背上才会好得快。

        我趴在一张小榻上,招呼一直候在身后的浣浣,“浣浣,你快些给我敷药吧,我这屁股啊,已经疼了一天一夜了。”

        浣浣难得的没有唠唠叨叨,我只听见她在我身后走来走去,似乎是拿了一条布巾。

        她又将药端至我旁边,在我旁边的小榻边坐下,随后将我身上搭着的被子掀开。

        指尖划过我背上的皮肤,我疼的一个激灵。

        不对,这不是浣浣!

        我一回头,“慕渊?怎么是你?”

        在一看房间里,哪还有浣浣的影子。

        好嘛,刚刚医女来给我看伤,早就将我身上的衣裳脱了个干净。因为还要敷药,我就懒得穿。

        他将我的被子掀开扔到一旁,我下意识艰难翻身去拉那条锦被。他却仍是淡定坐着,一手拿着蘸了药汁的白色布巾,目光肆无忌惮落在我身前。

        “慕渊,你!”

        他这才将被子从我手里抽走,道,“延延,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快转过身去,这药得赶紧敷上。”

        他说,不是第一次了。

        的确是不是第一次了。我泄了气,重新趴好,任他将那药仔细敷在我背上和屁股上,他又道,“延延,我们是夫妻。”

        啊,对,是夫妻。

        我这背上的伤虽不重,却恼人的很。比如,每到晚上睡觉,一趴就是一整夜,一动不能动,更不可翻身碰了伤处。

        因着我的伤,这几日晚上,圆圆也不来找慕渊下棋了。这不,慕渊此刻只着了一身里衣,正自在靠在床沿上,随手翻着白日送来的折子。

        一张床,我趴在他里侧,身前垫了一个枕头,枕头上放着一盘瓜子。

        瓜子磕得咸了,我转头看他。还未待我说话,他便长臂一展,递来一杯水。

        我将那水灌下去,又将杯子递给他,“多谢七爷。”

        他却冷哼一声,放下杯子,顺便也把我枕头上的那盘瓜子也端走了。

        “哎---你别拿走啊,我还要吃呢。”

        他叹了口气。道,“延延,你今天都吃第三盘了,不能再吃了。”

        我也叹了口气,一拍我面前那枕头,“我这不是无聊嘛,你说说,我这一趴,就是五日,白天一动不动也就算了,这晚上睡觉也不能动。”

        我想了想,又咬牙道,“等我好了,决不能放过那个孟其。”

        慕渊摇了摇头,伸手就又要掀我的被子。我趴着没动,知道八成是又要上药了,这几日,都是他给我上药,我已经习惯了。

        他看了看我背上的伤,道,“过了明日,你应该就不用每日趴着了。”

        我激动得回身看他,“真的?”

        “嗯。”

        今天是个好日子,背上的伤终于好了。我也终于能下地了。

        听说,那个竹黎弃了画笔,搬去了千佛寺。

        世上已经没有含笑了,可我手里还有一样她的东西得给竹黎送去。

        千佛寺,正是香火?盛时。

        偏殿佛前,木鱼声声。

        我将一个锦盒放在那个跪在佛前的僧人面前,“这是含笑的。我相信你知道这里面的是什么,也知道这东西该如何处理。”

        那僧人仍是静静闭着眼。手里轻轻敲着的木鱼并未有停的意思。

        他头上已经没有头发,取而代之的是几颗戒疤。

        “竹黎,你瞒不过我的眼睛。那日堂上,你未出家前,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找人剪过情丝。”

        正值盛年的书画圣手,在坊间声名鹊起,走到哪里亮出身份都如如众星捧月。若说这样的一个人,仍是情窦未开,心里连个女人都没有,我不信。

        是以,答案只有一个。他的情丝被人剪去了。而含笑说的他不是个男人,应该就是因为他剪过情丝的原因吧。

        “竹黎,我想知道,这世间,还能与我一样,有这样本事的那个人,是谁?”

        木鱼声声,他自始至终,一句话都未与我说。直至膝盖跪得有些发麻,我不想在与他耗下去,站起身来准备走了,却听得他说,“七王妃,卜一卦吧。”

        我低头看他。只见他仍是维持那个姿势跪在佛前,只是手里托了个竹筒。

        我嗤笑,心里一向看不起那些走街串巷坑蒙拐骗的算卦人。“一代才子,将盛名负尽的画师竹黎,有朝一日竟跑到这山上改行替人卜卦了?还是说,这耍耍嘴皮子的功夫与画画也有相通之处?”

        他却说,“是不是耍嘴皮子,你试过就知道了。”

        呵。一个僧人,竟也会出言挑衅了么。

        我一把接了那个卦筒,摇了一支不知是什么鬼画符的签子。我将那签子拾起来递给他。

        他双手接了,看了半天,一言不发。

        我若无其事摇着手里的卦筒,催他,“竹公子,你倒是快些给我解解这卦签啊。”

        他起身,将那支签子放在我手里的卦筒里,双手合十,略一弯腰,一字一顿道,“建昭,三年。”

        我闻言惊住。

        他说的这个日期,分明是----

        他说完便转身入了后堂,我想追上他问个清楚,不想被守在后堂门口的两个小僧拦下。

        “竹黎!你回来给我说清楚!”

        他声音从后堂传出来,“卦不可算尽,七王妃,你请回吧。”

        “什么卦不可算尽,竹黎,我看你是坑蒙拐骗禁不起深究,才不敢出来吧!”

        激将法失效,后堂彻底没了声音。

        我气急败坏。将手里卦筒狠狠往地上一摔,转身出了千佛寺。

        巧合,嗯,一定是巧合。

        刚出千佛寺,我就看见了那个在寺门口徘徊的小身影。

        “小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他见了我,立刻仰着小脸说,“我就知道,你屁股不疼了一定会出来玩。所以,我就出来找你了啊。”

        我叹了口气,拉起他的小手,“好吧好吧,说吧,你今天想吃些什么-----”

        我和圆圆在戏彩坊外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截住了刚刚赢得一塌糊涂的陈员外。

        陈员外一见我,先是一愣,随即抱着怀里一大兜银子跪了下去。

        “七,七王妃---小人上次是有眼无珠,所以才敢在戏彩坊与您下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说着,这头就要给我磕上了。

        圆圆正捧着一个酥烧饼啃得咔呲作响。

        见他这样子,我立刻也配合地摆出了架子,将他一指,愤愤道,“好你个陈员外,知情不报,害我在牢里挨了那么多板子。你说,含笑的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去找孟其说清楚!”

        他跪在地上,仍是将那大包银子揽在身前。

        “七王妃因贱妾之死入狱,小人心中难安,可是当时小人也吓坏了。本想着过几日就去提刑司跟孟大人说清楚的,这不,七王爷连夜将小人提到了府里,小人这不是第二日就出堂作证了吗。害您受苦,小人该死。”

        “你是说,你去提刑司作证,是慕渊让你去的?”

        他连连点头,“是。您入狱当晚,那个高仪就将小人从家里拎出来了,小人自是不敢耽误。”

        唔。这个慕渊,还算有几分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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